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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此刻不是慨叹的时候,他往下翻找,果然找到了柳宁所说的据点分布图。
他初略一数,竟然有十三处之多!都是以纱厂、布厂、轮船公司等商业体为掩饰。
方绍伦聚精会神,强记住那些地名和厂名,又将这份图纸折叠好,放回去。
图纸下边一份名单引起了他的注意,抽出来,“张柳宁”的名字赫然其上,甚至有简单的生平注解。
竟然真的暴露了!他翻了翻,董校长董鸣宇也在名单上,倒是青松不在其列。
三岛春明既然知道柳宁的真实身份,为什么还会允许她来探望?
方绍伦带着这份疑惑,将所有物品归回原位,蹑手蹑脚地离开了书房。
电影小说里头,做贼的刚进门,主人便立马回来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三岛春明直至入夜也没有回来,方绍伦得以用钢笔将强记下来的内容复刻到一张两寸见方的纸条上,又在末尾缀上一行小字外加三个感叹号!
关键的东西已经到手,剩下的就是怎么将这张纸条传递出去了。
方绍伦在房中踱步,目光掠过案几上丢着的钱包。
他弯腰拾起,打开来,里头有一叠外币,是他仅剩的财产。他思索片刻,心下有了计议,将纸条嵌入纸币中间,两端用一点点浆糊固定,看上去倒是天衣无缝。
做完这一切,拍拍手下楼去,三岛春明竟然还没有回来。餐桌上摆着的饭菜早已冷却,侍女上前请示:“我去给您热一下。”
方绍伦点点头。恰在此时,门厅传来喧嚣的动静。
三岛春明挂在和夫身上,几个卫兵在一旁搀扶着,几滴鲜血滚落到地板上。他却仍像平时一样,抬起头,目光转动着,寻找到方绍伦才松了口气。
和夫用东瀛语吩咐侍女准备铜盆、热水、毛巾。几人将三岛春明搀到沙发上,脱下大衣、外套,血肉模糊的左肩膀露了出来,白衬衫上尽是暗红的血迹。
方绍伦愣住,“这是……怎么了?”很显然是遇刺了。“怎么不去医院?”
三岛春明盯着他,毫不避讳,“我怕有人趁机跑了。”
大少爷顿时心跳如擂鼓,以三岛春明如今前呼后拥的架势,谁能伤到他?难道……他手心里泛起微微的汗意,极力维持漠然的表情。
和夫却抬起头:“烦请您过来帮把手。”
方绍伦只好走过去,代替和夫撑着三岛春明的后背。后者彷佛力竭,直接躺倒在他怀里,大少爷朝天翻了个白眼,却也只能搂着他。
和夫拿起剪刀,小心的将衬衫剪开。穿着白大褂的军医一路小跑进来,身后两个卫兵背着药箱。
左肩膀的贯穿伤,不算特别严重,打了一支普鲁卡因后开始消毒清创,锋利的手术刀刺入伤口周围的皮肉,大少爷忍不住别过头。
三岛春明一声不吭,紧紧握着他的手。两人十指相扣,方绍伦摸到他食指指腹间一层薄茧,那是常年练枪,扣动扳机留下的印记。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晚上,和夫要守夜,三岛春明让他下去。
“可是少主……”和夫的目光快速地划过一旁的方绍伦。
三岛春明:“下がれ!”
和夫退了出去,合上了移门。
“你不想知道是谁伤了我么?”三岛春明仰躺在布団上,冲方绍伦拍了拍身侧的被褥。
“不想!”话是这么说,大少爷还是走过去,拉开被子,背对着他躺了下来。
三岛春明伸出右手,将他抻平,上半身也跟着倾过来,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只要在这宅子里,谁也带不走你。”
方绍伦不愿意节外生枝,跟他吵或者打,瞥了一眼不接茬,两人平躺着,半晌都没有说话。
一灯如豆,明明灭灭,思绪随之浮浮沉沉。他猜测是赵文或者张定坤下的手,而且必然逃脱了,不然不会是现下这副光景。
如果真的是张三……他的伤就好了么?这才多久,他就到了沪城……心潮起伏,他只能将担忧隐藏在眼底。
许久之后,三岛春明在他耳边瓮声:“绍伦,这或许是你唯一可以杀我的机会。”
“别他妈瞎说!”方绍伦踢了一脚被子,有些沮丧地叹气,“杀了你我也活不了。”
“你不是不怕死么?”
方绍伦:“……”
“人生如果没有什么期待的话,”三岛春明喃喃低语,“死也没有那么可怕。”或许是麻药扩散,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软弱,“没有人因为你的成功而喜悦,受了伤也不会有人心疼……物竞天择,只有强者才能生存……才有价值……”
鉴于接下来的计划,大少爷决定安抚他两句,“怎么就没有期待?山本家的小姐不就在期待着你么?还有你那位父亲大人,你如今这样他可该满意了?”
三岛春明“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等方绍伦昏昏欲睡,却听他轻颤着低喊,“绍伦,你抱着我吧,我冷……好冷……”
大少爷迷迷糊糊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发起了低烧。他叹了口气,伸出一条胳膊,毛茸茸的脑袋熟稔地靠了过来。
他揽着他,哄小孩似地轻拍着他的胸口,模糊地呓语,“睡吧春明……睡一觉就好了……”
躺在他臂弯里的人,却又睁开了烧红的双眼,看着他流利的下颌线,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轻声道:“绍伦,我欺你,辱你,杀你的情人……可是……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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