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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他派了更多的人每日不间断地在她身边守着,甚至她房门外也总有侍卫来来往往,有时他还会亲自到,仿佛唯恐一不留心她便要插翅自己逃走了。&esp;&esp;她又哪里有那样的力气呢?他既拒绝了她便也不再开口去问,在房中又养了一日,等恢复了些许力气才说要到外面透口气,濯缨已经两日不曾见过她,她怕它不吃不喝要伤着自己。&esp;&esp;而那一天,负责在她门外“看守”的人是娄风。&esp;&esp;“娄将军倒是开明,竟肯放我出来走走。”&esp;&esp;她与这位将军更相熟些,过去在宫中照面的机会更多,濯缨也认识他、只是同他不亲近,她同他一起去厩中喂它的时候它的神情恹恹的,一直不肯扭头看他。&esp;&esp;“太……——宋小姐言重了……末将不敢逾越。”&esp;&esp;她笑一笑,牵着濯缨缓步走上府中的后山,微寒的风迎面吹来,她的神情看起来颇为舒缓。&esp;&esp;“不必自称‘末将’,也不必再说‘不敢’——我已不是什么太后了,说来也不该劳烦你们再这样整日护卫。”&esp;&esp;娄风当时脸色很差,或许前日才酗酒大醉过、身上还有不浅的酒气,眼下青黑胡须凌乱,瞧着着实有几分潦倒;听到她这样说却仍有极大的反应,拱手低下头,态度就跟过去一样恭敬,说:“末将曾受君侯深恩,立誓一生奉命唯谨结草衔环,宋小姐无论何时都是末将之主,娄风必肝脑涂地护卫小姐左右!”&esp;&esp;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她知他之所言绝非虚妄——有时想想人生际遇实在有趣,十年之前上枭谷大败是因娄风之父娄啸违令之失,此后十年风云转瞬即逝,却也是他在那人去后仍然留在原地不肯离去。&esp;&esp;“既如此……我能否便求将军一件事?”&esp;&esp;她眼睫微颤、终于还是旧事重提。&esp;&esp;“将我送回金陵去……”&esp;&esp;“让我……再见他一面。”&esp;&esp;濯缨发出一声沙哑的嘶鸣,好像听懂了她的哀求也在替她一争,娄风一颗心像被揪紧,却深知自己绝不该答应这般荒唐的请求。&esp;&esp;“末将可为小姐效死,但一旦南归有去无回、正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君侯之托有千钧之重,我不能负他。”&esp;&esp;“负他?”&esp;&esp;宋疏妍挑挑眉,眼中的笑寡淡却又意味深长。&esp;&esp;“你和姜潮都不明白……他之‘所托’究竟所为何意。”&esp;&esp;——何意?&esp;&esp;世上有千千万自以为明白的人,可其实真正看懂他的从来只有她一个。&esp;&esp;此前惊痛之下心乱如麻,如今两日过去思绪方才慢慢变得清楚——那人是懂得她的,知她心下并非表面那样柔顺、若被逼到绝处难保便要做出什么荒唐事来,何况他更知她根本不曾有过身孕,那便更不可能为了孩子忍一时之痛勉强求生,如此一来他大费周章将她送出金陵便根本毫无意义,他又何必捐弃一切多此一举?&esp;&esp;可如今她想明白了——那个人想给她的,是一个选择。&esp;&esp;被困台城的结果只有被杀,而他若对她坦诚一切便像是在逼她与他同死——那人终归是太过审慎了,既不愿她别无选择受人欺侮、又不愿她为情所困受义所缚,所以他要把她送走、再让那么多人阻拦她去陪他,要她明明白白地知道——他从来没有选择,而她……却可以选择另一种没有他的生活。&esp;&esp;她言尽于此,娄风却也在一瞬之间明白了那人的意思,沉默之时百感交集,慨叹这最不为世情所容的两人原竟才是真正生死相知的爱侣。&esp;&esp;“我知小姐情深意重,可难道唯独舍生才能验明此心之真?君侯他只盼你能过得好……更绝不忍见你为人所辱。”&esp;&esp;“颍川是他的家,你可以一直留在这里——或许也可以回钱塘、去民间,天下之大总会有一处可以容身,总会有一人能令你欢喜——”&esp;&esp;“你该去过新的生活……”&esp;&esp;“他也一定希望……你能往前走。”&esp;&esp;初时他尚自称一声“末将”、到后来才总算以“你我”相称,最诚恳的关切便在此时得以显现,无关身份、无关立场,在这最苦涩艰辛的时刻是可以救命的。&esp;&esp;可是……&esp;&esp;“可是我不知道该走到哪里去……”&esp;&esp;她忽然这样告诉他,脸上的神情是困惑也是麻木,明明没有一丝伤情的、眼泪却那么突兀地倏然掉出眼眶。&esp;&esp;“我没有想去的地方……也没有人肯让我回去。”&esp;&esp;“我不知道还能去找谁……”&esp;&esp;“我……早就已经没有家了。”&esp;&esp;&esp;&esp;……他其实不必可怜她的。&esp;&esp;许多人都不明白,所谓“可怜”有时不是施予而是交换,那个一无所有的女子身后早就没有了靠山、凭谁都能在经过她时嬉笑着踩上一脚,他可怜她没有哪怕一点好处,相反还会让自己同她一样万劫不复。&esp;&esp;可谁知最后……他还是妥协了。&esp;&esp;趁姜潮不在支开侍卫闯出颍川,他将普天之下最后一道保护她的屏障敲得粉碎,南归的路途并不遥远,倘若快马加鞭昼夜兼程、不出一日也就到了。&esp;&esp;她身子羸弱不能骑马,而那脾气一贯桀骜暴躁的濯缨竟也甘心为她驾车——天晓得,它打从出生便体貌不凡,被进献给晋国公世子后更成了举世闻名的神驹战马,为人驾车这样的活计向来与它无关,过去倘若有人胆敢往它身上套绳索必也会被踢打得体无完肤。&esp;&esp;可如今它没有怨言,或许这通灵的畜牲也知此去是要寻它许久不见的主人,飞扬的蹄声在无人的山道上回响,已然力衰的老骥即便累到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也不肯放缓一点脚步。&esp;&esp;过江之时渡口无人盘查,每过一关也无士兵来验通行者身份,娄风这才明白身在台城最深处的那些人究竟有多么傲慢——他们从未试图抓捕离宫而去的“太后”,如今也不在各关隘设下卡口,仿佛早就笃定他们要找的人会甘心入瓮、不必耗费什么力气便能得偿所愿。&esp;&esp;——但终归还是有人拦他们。&esp;&esp;就在金陵城外十余里,再向前几步便能望见幽闭凶恶的城门,一个白衣书生站在道中相阻,天阴如晦乌云蔽日,宋疏妍轻轻挑开车帘,才见来者是一身素色的许宗尧。&esp;&esp;“……太后。”&esp;&esp;他仍以旧称唤她,只是却不像过去一样对她行礼参拜,她心中的感受颇为复杂,一来为这声不合时宜的称呼,二来也为他那身像在为谁服丧的素衣。&esp;&esp;“我已不是什么太后了,”她在车中轻轻叹息,“秉书,你不要拦我。”&esp;&esp;她对这位光祐年的状元郎其实心怀不浅的愧疚——当初新政她便以他为矛、让他将江南士族一应开罪了个遍,后来擢升中书舍人便更坐实了他近臣的身份,如今她将自己折腾得声名狼藉一无所有、恐怕也要连累这位大人仕途受限了。&esp;&esp;他却像不在乎这些身外事,金陵城外衰草萋萋,只有他的眼睛还跟当初在乾定宫中答策问时一样明亮坚定,看着她执着地求一个答案:“是真的么?”&esp;&esp;“坊间所传太后与君侯之事……是真的么?”&esp;&esp;她过去就想过,倘若有朝一日自己这位最耿介忠直的臣子得知她与那人之事会感到怎样的愤慨失望——她其实不想面对这样的境况,他毕竟是她亲手擢选提拔的臣子,在她主政的那段日子也曾对彼此有过难得纯然的相敬相惜。&esp;&esp;“是真的。”&esp;&esp;可她不能骗他,也不愿弃掷辱没她与那人的往昔。&esp;&esp;“……都是真的。”&esp;&esp;对方一瞬哑然,眼中的光亮也像立刻变得黯寂了,她的精神有些不济、难以分辨他那时是否对自己露出了厌憎鄙夷的神情,因缘曲折前尘漫漫,她也实在没什么力气再去争辩申述了。&esp;&esp;“娄将军,”她疲惫地放下车帘,“……我们走吧。”&esp;&esp;娄风在外低应了一声,车轮辘辘已向前而去,偏此时许宗尧又在外高呼了一声“女君”,陌生的称谓在他心里早念过许多遍、于她却还是头一回听见。&esp;&esp;“难道你还要回台城去吗!”&esp;&esp;“君侯已被视作反贼!他的尸骨不过只是陛下诱你回去的饵!”&esp;&esp;“你若不归、与他之事便永无定论!坊间传闻终究只是传闻,永远无法在青史上留下痕迹!”&esp;&esp;“难道你真的要授他人以口实,从此千秋万代受后世唾骂么!”&esp;&esp;……他说得对。&e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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