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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我一直以为我这双手漏财,你看,都是缝隙,透光。”越珒握住她的手仔细研究起来,“只是因为太瘦了,肉填不满指缝,迷信的话不可全信。”他的手掌特别的温暖,也不知为何,她感到肌肤一阵蚂蚁爬过,酥酥麻麻的,恍惚着抽回手,摸出方才的空白支票交还给他,道:“赢的钱我可以用来买冰淇淋吃吗?”“当然。只不过你这样贪凉,大概五脏六腑都是冰的,你看手也是冰的。”“不。手和肠子是冰的,心总归是热的。”朱丹回到家的时候只亮了一盏过道灯,兰芝不在家,留了一张字条,说是在新认识的邻居家打牌,让她先睡,不必等。朱丹倒是第一次对姆妈打牌的行为感同身受,她此刻在牌桌上要么是大杀四方要么是一败涂地,总之输赢都会使人冲昏头脑,赢了不肯罢休,输了更不肯罢休了。说到底还是一个“贪”字。她换了睡衣,坐在床沿,电话响了,是他。“都说了一天的话了,怎么还打电话来。”她已经筋疲力竭,匀不出力气和他讲电话。她从前想过,两个人一辈子说的话大概是有定数的,起先腻歪多了,把一辈子的话说尽,后面怕是坐在一起呆上一天也憋不出半个字来。她宁愿是平淡的,一直平淡到老,到死。越珒抬头睨了一眼墙上的钟表道:“还没过十二点,怎么能算一天呢?你看看,还差九分十二秒,十一秒,十秒,九秒……”她打了个哈欠,整个人化作一滩水泼在床上,没有形状,简直要渗进棉絮里去。越珒在咕哝什么,她已经听不大清楚了,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声音变得很远很远——然后十二点的钟声响起,他独自道了声晚安,缓缓挂下电话。九月中旬,朱丹接到录制新电影插曲的工作,唱腔方面没有任何问题,唯独情感欠缺,越珒特意带她去了片场,冀望她能从中获得灵感。片场和电影是全然两回事,前者像是孕妇分娩时的产房,杂乱的,喧嚣的,声嘶力竭的。医生护士握着各种冰冷尖锐的工具凝神于狭窄的洞口,此处可以窥探到艺术的雏形,也是艺术的诞生地。后者则是已经教育成熟的人,已成长为姣好的完整的形态,有故事,有修饰,一颦一笑都是供人推敲的。越珒牵着她的手穿梭在乱中有序的片场,时不时有工作人员认出他,匆匆打一声招呼便回到自己的岗位。摄影棚里,灯光骤亮,导演盯着眼前的镜头目不转睛——镜头推到灵堂,接着是灵柩,接着是女人白墙似的脸,眉眼如墨,泫然泪下。朱丹被现场吸引,驻足观赏。棚里,琉璃扮演的曼珍正披麻戴孝扑在丈夫的灵柩前恸哭,她轻抚着肚子告诉长眠的丈夫,“阿昌,你走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以后可怎么活!阿妈她逼我改嫁,我是宁愿去死的,可是我们的孩子,他不能死!”一小脚妇人迈进灵堂,生生挤出两滴泪,背对着花圈道:“曼珍啊,曹老爷家底殷实,你嫁过去是享福的嘞。你说你怀了孕,身无分文,总不能叫我一个老婆子养着你吧,你孝顺的话得养我老婆子才是。至于阿昌,他一定可以理解的,这世道,乱啊,死的死了,活的还要活啊。”这小脚妇人是曼珍的后母,心眼儿不大好,因抽鸦片烟而败了家,只等着把曼珍嫁去换钱,但她自觉是为曼珍好,这样的乱世,一个女人带一个孩子是别想有好日子过的。又因她刚怀孕两月,还不显孕,瞒着,火速再嫁,以求瞒天过海,偷梁换柱。这小脚妇人是曼珍的后母,心眼儿不大好,因抽鸦片烟而败了家,只等着把曼珍嫁去换钱,但她自觉是为曼珍好,这样的乱世,一个女人带一个孩子是别想有好日子过的。又因她刚怀孕两月,还不显孕,瞒着,火速再嫁,以求瞒天过海,偷梁换柱。曼珍愤愤道:“阿昌尸骨未寒,阿妈你行行好,过些日子再卖我吧,我要替丈夫守灵的。”镜头闪至后母的马脸。薄唇,吊梢眼,吸着水烟,冷冷道:“肚子一大就不是这个价钱咯,到时候你就算是贴钱贱卖,人家也不要你,一张嘴变两张嘴,曹老爷吓都吓跑嘞!”朱丹落了泪,越珒掏出手帕递给她,“都是演戏,假的。”“外头打仗天天都在死人,指不定就有一个曼珍正在哭坟呢。”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他弯身抱住她,是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想了想道:“你放心,我身体很好,很强壮,活到七十不成问题。”朱丹被他逗的破涕为笑,简直出洋相。拈着帕子的一角轻拭眼眶,帕子拂过鼻尖,能闻到淡淡的香味,不似女人钟爱的花香,是另一种沉稳内敛的木香,略带微微的辛辣气,大概是小豆蔻和胡椒之类的香辛料。他这样的精致,帕子熏香,西装笔挺,皮鞋锃亮,从内而外处处讲究,无微不至。她紧捏着手帕,垂着眸子,忽然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他从相貌到家世样样出众,勿说鸡蛋里头挑骨头,就连一根刺也挑不出来。她摇摇头,闻了闻帕子的香味使自己镇静。“真好闻,是你的味道。”她喃喃道。“人就在这儿,闻帕子做什么。”他一把搂她入怀,附耳道:“当然是身上的香味更足。”她细细嗅着,娇羞道:“是是是,鼻子都要香掉啦!”导演突然喊道——咔——欧开——准备下一场。片场开始混乱起来,两人一惊,连忙分开,东张西望,仿佛是上一场戏的男女主角。朱丹转移话题道:“琉璃演得真好,她很适合做演员。”越珒接着她的话说:“嗯……不得不承认,孔小姐在演戏方面确实比唱歌有天赋,她哭起来有些像阮玲玉,笑起来就不像了。”琉璃正在棚里寻镜子。灵柩里突然钻出一个男子,脸摸得煞白,很瘦,笑着从棺材里往外爬,手指骨节分明,乍一看像根根白骨一样骇人,也大概是因为他演的是死人,容易诱着人往那不吉利的方面想。琉璃正在棚里寻镜子。灵柩里突然钻出一个男子,脸摸得煞白,很瘦,笑着从棺材里往外爬,手指骨节分明,乍一看像根根白骨一样骇人,也大概是因为他演的是死人,容易诱着人往那不吉利的方面想。琉璃从镜子里瞥见了熟悉的身影,有些难以置信的扭头确认,真真是她!立马将镜子随手丢给一旁的助理,径直朝她走去。她双手交叉在胸前,冷冷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我来参观学习。”“学习?怎么……你也对演戏感兴趣?”琉璃警惕的觑着她,仿佛她来者不善。朱丹连忙向她解释:“不是的,我要为这部电影演唱插曲,演戏这样的事,我是没有天赋也没有兴趣的。琉璃,你演的真好,我刚刚都感动哭了。”“谢谢夸奖。”琉璃松了一口气,抬起下颏,扬声道:“这电影能不能好好拍啦,一群走后门的,这后门比前门都敞亮。”又随手抓住路过的场务逼问道:“你是不是也是走后门的?”场务吓得直摇头,趔趄着躲开了。她发着牢骚,这话不仅是对朱丹说的,另外暗指顾家四小姐顾家萱和导演的女友蒋小花。顾四小姐饰演曹甫的青梅竹马范小姐。小花饰演范小姐的丫鬟鹊儿。小花正坐在导演身旁吃橘子,一瓣喂自己,一瓣喂导演,耳朵一竖,听出琉璃话中有话,当下不悦的把橘子皮朝着她的方向狠狠一扔,扯着嗓子道:“戏还没演完呢,就当自己是明星了!唱歌唱得好好的怎么跑来演戏?是嗓子坏了,还是侬脑子瓦特啦?”小花正坐在导演身旁吃橘子,一瓣喂自己,一瓣喂导演,耳朵一竖,听出琉璃话中有话,当下不悦的把橘子皮朝着她的方向狠狠一扔,扯着嗓子道:“戏还没演完呢,就当自己是明星了!唱歌唱得好好的怎么跑来演戏?是嗓子坏了,还是侬脑子瓦特啦?”琉璃使劲碾踩着橘子皮,眼一横,仿佛有冷冷的剑光射出。导演连忙用橘子塞住小花的嘴,起身打圆场道:“有什么好吵的,戏比天大,一个个别傻站着了,该干嘛干嘛去,偷懒罚工钱啊!”嘉萱刚到片场,戏里戏外都是贵小姐的派头。她先是看到越珒,小跑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喊道:“大哥!”又见气氛古怪,问:“咿——发生什么事了吗?”越珒道:“没事,导演训人呢。”又问她:“你来做什么?”嘉萱道:“今天有我的戏,我演女二呢,也是个小姐。”“你怎么也跟着胡闹!”嘉萱嬉笑着不当回事,绕着他转了一圈,指着他身旁的女伴猜测道:“想必这位就是朱丹小姐吧?”越珒和朱丹都很诧异。“你如何猜到的?”嘉萱噗嗤笑道:“全是从十姨娘那儿听来的,连家里的佣人都知道——大少爷呀铁树开花,老牛吃嫩草,春心荡漾……”嘉萱噗嗤笑道:“全是从十姨娘那儿听来的,连家里的佣人都知道——大少爷呀铁树开花,老牛吃嫩草,春心荡漾……”越珒连忙捂住她的嘴,摇头笑道:“没有一个好词。”朱丹被她说的不好意思,眼神一直在地上扫来扫去。她能感觉到四小姐的眼睛一直在她脸上转着,于是把头低得更低,有些窘。嘉萱道:“反正家里传遍了。不仅仅是大哥,连孔小姐和二哥的事也都知道,都在猜你们谁先带女朋友回家呢。一个是未来大嫂,一个是未来二嫂。”朱丹简直羞红了脸,难为情道:“顾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嘉萱笑道:“不是我想的哪样啊大嫂——”她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长,坏笑着看她的鼻尖,像桃子尖上的那一点红。琉璃哼了哼鼻子道:“四小姐,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呢,可不能乱叫的。”“未来二嫂吃醋了?”琉璃睨了她一眼,冷笑道:“酸掉了牙。你们聊吧,我还要去换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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