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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丹道:“都好呢。”佩琳见眼前站着的几人陌生,小声嘀咕道:“姆妈,他们是谁?”吴桂芬笑道:“朱丹的朋友呀。”佩琳乖巧地点了点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看,突然佩琳扔掉了糖葫芦,蹲在地上尖叫道:“救救我的孩子,他要杀我的孩子。”“谁要杀你的孩子?”吴桂芬抱住她问。琉璃站了出来,指着佩琳说:“你们别忘了,她是一个疯子!疯子说的话你们也信!”“疯子?”越城心中一惊,转过头去。“可不是,发起疯来吓死人呢。”佩琳忽然冷静下来,指着顾家兄妹说:“他——就是他——是他杀了我的孩子——”顺着佩琳勾着的手指头看去,那厢站着的正是朱丹的几位朋友,模样好、派头足、吴桂芬常年在华懋大饭店伺候名媛美容,替她们梳头、美甲、做脸、熨衣服,见惯了各式珠宝项链,丝绸锦缎,说起价钱和牌子也是头头是道。以她美容专家的眼力劲来看,这几位从头到脚都有讲究,是的的刮刮的有钱人。她这么一想,佩琳的指认就更像是无稽之谈了。在她的心里早就勾勒出挨千刀男人的轮廓,贼眉鼠眼、流里流气,长着一张典型的为非作歹的脸,一眼就能断定他恶行累累。她认为有钱人即使是作恶,也是作的大恶,行善,也是行的大善。她又试探性地小声问佩琳:“侬指哪个?”佩琳仍只是重复说:“他。”他她它都是他,谁又知道他是指哪个他?更何况佩琳的手指伸都伸不直,勾着,像在比九,话又说不清楚,吴桂芬只好拉回佩琳的手教育道:“呸呸呸,胡说八道,侬还是大姑娘唻。”吴桂芬向来不肯承认佩琳堕胎之事,她自己骗自己,也试图去瞒骗所有人。你要问她佩琳怎么疯的,她只会说见到脏东西迷了心智,再问就要问候祖宗十八代了。越城闻言立马松了口气,方才只要在对着他指控一番,他险些要不打自招了。可是越珒却从中看出了端倪,他一把搭住越城的肩膀,用力往下压着,命令道:“今晚不准去野,回家。”越城心虚道:“我哪日不回家,大哥你别污蔑我啊,琉璃听见了又要跟我吵!”越珒的确说不出具体的日期,毕竟他又不天天在家查他的岗。朱丹陪在佩琳身边,见他们要走,抽不开身,心里着急。只见越珒远远地朝她比着手势,一手托着,另一只手伸出两根手指头比作小人的腿在手掌心踱步,接着又比成电话听筒放到耳边摇了摇,朱丹学着也把手指话筒放在耳边摇了摇,他微微一笑,转身走了。朱丹陪在佩琳身边,见他们要走,抽不开身,心里着急。只见越珒远远地朝她比着手势,一手托着,另一只手伸出两根手指头比作小人的腿在手掌心踱步,接着又比成电话听筒放到耳边摇了摇,朱丹学着也把手指话筒放在耳边摇了摇,他微微一笑,转身走了。围在这厢凑热闹的是某家从不上班的太太、做完家务活的老妈子、刚应酬完回家的先生。手里分别是抓着一把葵瓜子,一卷毛线、一个公文包。罗太太嗤笑着说:“佩琳是没见过生人,怕生唻。”姓陶的老妈子手上捣着毛线,勾着脖子望了望蹲在地上的佩琳,她的眼珠子发灰,长了许多翳子,眼皮上吊着褶子,扯了扯指尖的红色毛线,起哄道:“乖乖,阿是大姑娘又看见了什么脏东西罢?辰光不早咯,吴太太晚上把门窗关关牢,勿要半夜三更的放出来弗杀头!”罗太太笑着凑到她的手上瞧了瞧,鲜红的毛线团,捞起荡到膝盖的一缕搓了搓,道:“陶妈吤早就打毛线啦,还是羊绒的,打给哪个穿啊?”陶妈笑着说:“欸,大房东支使我给伊先生打一件过年穿,今年是他本命年。”“刚入秋,冬天还早着呢。”“带着慢慢打,不急诶,打完先生的那一件指不定还要打太太的唻。”再后来巷子里变得冷冷清清,一抬头,一格一格的窗户溢满亮光,朱丹不由自主地去寻那扇旧窗,灰的窗,她曾经趴在窗台上看琉璃家的月亮,她的童年都在那扇窗里关着,没有光,最终成了一所空房子。朱丹惊奇地发现破旧的鸟笼里有一只窜动的黑影——她的鸽子望月又飞了回来,就在今夜,笼子的门依旧是敞开的,望月却甘于困在这破旧的鸟笼里,她抚摸了一会它,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她诧异于自己可以在漆黑的楼道里来去自如,她连火烛也没有,一阶又一阶的楼梯她闭着眼睛也能踏准,哪里需要拐弯,哪里需要防止撞头,她心里都明镜似的。她提着鸟笼出了楼道,往前走了几步,看见琉璃正蹲在壁灯下看野猫伏在地上吃剩饭。她在等她,淡紫色的丝巾垂在水门汀上。“我猜你也是要回去看看的。”琉璃直起身,见她手上提着鸟笼子不禁一怔。“这小东西回来找我了,我得带它走。”朱丹说。“我以为它早就变成鸽子肉了。”琉璃笑着说。朱丹低头见望月在鸟笼里打了个寒噤,尴尬地笑了笑。琉璃盯着她的脸说道:“这里和公寓是没法比的。”又说:“很快,很快我也会离开这里的。”朱丹想了想道:“嗯。离开也好,这拥拥挤挤的弄堂有什么好的呢”楼上的无线电飘了出来,声音扭的极大,唱的是英文歌,两人突然都沉默了,那人似乎是骂了两句,迅速关了无线电。朱丹道:“听声音,像刘爱黄。”“这么久了一点长进也没有。”两人对视一眼,有些窘,朱丹连忙移开眼睛道:“你演戏很灵的。”“你的意思是,我唱歌不灵。”琉璃撇着嘴说,说完自己觉得矫情,又道:“再不灵也比她刘小姐灵,还不是差在背景,刘主任要是我阿爸,我还需要假唱吗?我就算是扯着嗓子乱叫他们还要给我捧场叫好嘞。”朱丹“唔”了声,应道:“是这样的,现实是有些蛮不讲理的。”孔太太见到朱丹,一下子殷勤起来。以往她来找琉璃,是她站在门外等都不请进去喝口水的。孔太太眼泡子比以前更肿,人也胖了一圈,坐在沙发上也喘得很大声,一面剪手上的倒刺,问:“听琉璃讲,侬亲爸是唱片公司的老总?”朱丹乖巧地应道:“嗯。”“可怜了大海唻,怪老实的,幸幸苦苦到最后家却搞散了,到头来连个自己的孩子都没有诶。听说,伊今朝不在牙刷厂干了,啊在上海都难说咯。”朱丹睫毛一颤,暗暗有些庆幸,她倒是巴不得他走得远远的。可是孔太太的话分明是在骂她没有良心似的。她也不想解释什么,只是说:“诶,他以后遇到了好女人还是可以再成家的。”孔太太穿着睡衣洗净了脸,两条眉毛却是新描上去的,她自己解释道:“年轻的时候留刘海,眉毛都被扫光了。”又望着朱丹的眉毛端详了一会,评价道:“侬这眉型生得还蛮好看。”朱丹有些腼腆,张望道:“好久没见到天明了。”琉璃抢着说道:“住在学校不回来了,没日没夜的简直就是书蠹虫,以后娶不到老婆就娶书吧。”孔太太连忙呸道:“那是侬弟弟,麻烦侬下次讲话前牙齿娖娖齐,下巴托托牢好伐。”琉璃龇着一嘴小白呀,托着下巴讪笑道:“姆妈你快去歇息吧,早睡美容呢。”顾公馆今夜灯火通明。刘妈刚哄六小姐睡下,楼下的嬉笑声又将杪悦吵醒了,蹬着被子,闹着不肯睡,翠芳来哄,也不见好,只好抱下去一块闹。小杏笑道:“今朝真奇怪呀,大少爷二少爷四小姐一道回来。”半个身子伸出窗户望了望,又道:“这月亮也还不圆呐。”“怎么不圆,我看就圆得很,跟你的脑袋一样圆!”小杏摸了摸自己的扁头,撇嘴道:“十二姨太就会取笑我!”“少贫嘴,快去厨房问问巧心,我的红枣银耳羹炖好了没。”裴秋道:“八妹妹今天心情好,亲自下厨做宵夜给大家伙吃,也不知做什么新鲜玩意,香雪你又何必执着于一碗银耳羹呢。”“六姨太不知,这红枣银耳羹最是养颜,我每晚都得喝,不喝睡不着的。”“喔?倒跟我喝咖啡似的,有瘾了不成?”“六姨太时髦,犯的瘾都比我这土丫头时髦。”小杏道:“十二姨太要是土丫头,那我们这些佣人岂不是泥丫头沙丫头了。”香雪吃吃笑道:“小杏这一张嘴最会讨人欢心,我看就没她接不住的话,难怪二太太喜欢你。”又问:“二太太呢?”小杏道:“和老爷在屋里约大少爷二少爷谈心呢,等他们说完话我就得上去伺候二太太歇下。小孩子最闹腾了,你看六小姐,正疯闹呢,二太太见着了准保犯头疼病。”淑珍道:“幸好还有正彻陪她闹,同龄的姊妹没有,玩的都是男孩子的游戏。”香雪点头道:“欸,可不是,等年纪到了送去学校念书,结交些小姊妹也是一样的。”香雪望着杪悦眼底透着欢喜,多可爱的小人,粉雕玉琢,天真活泼,恨不是自己生的孩子,她要是有这样一个女儿,定捧在手心好好疼着。可是老爷子的那副身体,呵,恐怕是不行了,里子早就被掏得一干二净。只是,他又何尝服过老?放任她这样年轻的身体日渐凋零。有一日她无意听见正彻温书时念:“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她推门进去问他:“五少爷在读什么诗?”正彻道:“金缕衣。”说着写给她看,她不识字,也能感觉到他写得很好,摊在手上看了一会儿道:“你这字我看着有点眼熟,像大少爷的字嘞。”正彻挠了挠头,红着脸道:“嗯,我和大哥练的是一种字体,十二姨娘知道瘦金体吗?”香雪摇头道:“不知道,但我看老爷子和二少爷的字又是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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