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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时日,灵气泛滥,于是无形中比别处更早泛浮出一种生机,雕花门后桂树抽出鲜嫩绿芽,桃树鼓出米粒大小的花苞,小海棠满目柔粉,在枝头挂着的宫灯照耀下点出近乎透明的光泽。阴官素来低调,不欲与高门大户,钱权之流相争,一般情况下,旁人决计请不动阴官下溺海,可事关天授旨,哪怕是要将天穹捅个窟窿出来,都有的是人要试一试。阴官家家主不爱管事,大多事宜都由她师兄代为处置,别的事也便罢了,但这次阴官家再是坚决,也架不住各方大人物的书信如雪花般飘到案桌前。这次本家为天都张榜悬赏双煞果,大约是要还什么天大的人情,同时,也是无形中松开了严明管束阴官的那根线。如此一来,厉害的阴官带着大族大派进溺海,谁能说得清是因为本家的悬赏,还是因为收了无法拒绝的高价呢。那些一封接一封没完没了飘向阴官家的书信大概也就此消停了。温禾安如是想着,一方面有些好奇阴官家究竟欠了天都怎样的人情,她在天都这么多年,在阴官家碰过无数次壁,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回事。另一方面,她的视线不由落在了“苏韵之”的身上。没想到来的会是她。苏韵之也在看温禾安,她给自己夹了筷沁了汤汁的菜心,钟情于那种咬起来清脆的口感,眼睛餍足地微眯,下巴尖尖地抬起,像那种将自己养得格外精细挑剔的猫,道:“哦。你干嘛向着他。”不等温禾安回答,她自己想到了什么,柳叶般的眉拧起来,小又稚气的脸上浮起一种我很不乐意解释但我还是要随便解释一下的神情:“他救了你是吧?我三天前才出关,到了萝州才知道消息,不然也不是不可以给你递出橄榄枝。”罗青山已经有点左右为难,不太敢动筷子了,他只得去看商淮,眼睛里的意思很明显:阴官本家的人,都如此有脾性吗。为什么这个执事看起来如此……目中无人。你说不知者无畏,可她喊自家公子和二少主都连名带姓的,可见不是不知道他们。商淮心想你看我也没辙,他也没进过本家的门,对阴官家所有的了解都是东拼西凑的道听途说,不过他看出了一点。这小姑娘口无遮拦,说话明枪直仗的,看起来很是嘴馋,这段时日他若是投其所好,至少可以将阴官家的事了解个七八成,说不准搞好关系之后,还能叫她大开方便之门,下一次阴官大选,他还能混进去看看。阴官这块他确实是天赋不行,修不出什么名堂,但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到现在还被老头追着打,若论诚心,那真是天地可鉴。温禾安含笑颔首,道:“我知道。”苏韵之吃得津津有味,她看起来身量小巧单薄,骨骼极细,饭量却不小,吃东西的时候和温禾安一样专注,筷子转了又转,吃到好吃的会顿一顿,满足地敛敛眉回味。好半晌,以为她终于要撂筷子的时候,却见她被辣得鼻尖俏红,歪歪头,又伸向了下一盘菜。温禾安放下筷子,看了看楼上,思索了会,起身道:“等会是不是要商量下无归的事,我唤他下来吧。”苏韵之接过商淮递来的水,“唔”了声,含糊不清地笃信:“他就是看我不顺眼,存心的。”温禾安不知道她和陆屿然之间有什么渊源,当下只是笑了下,轻轻拉开椅子上楼去了。她脚步声放得轻,到门前停住,而后屈指在门上叩了两下,理了理思绪,温声说:“阴官家为天都悬赏双煞果,应当有阴官已经到了他们的酒楼中,我们也要尽快行动,商议对策了。你若是现在有空,要不要下来听听凌枝的想法。”隔了一会,门从里面被一截力抵开。屋里漆黑,只有点点明灭不定的幽然烛光,摇摇欲止,陆屿然五官洇进紧密的骤黑中,能窥见隐约的轮廓。温禾安以为他会将先前楼下的短促失态无谓遮掩过去,冷着眼一字不提,但并不是。他抬眼,经过了小半个时辰的沉淀平复,眼底仍盘桓着不曾全然消散的紊乱情绪,有些不太受控制。他像是不知道,又像是知道,然难以自抑,干脆破罐子破摔,冷然将冰山一角的情绪都撕开,给她看。温禾安与陆屿然因两家各自诡谲的心思纠扯在一起,各怀鬼胎,目的不纯,时至今日,什么都是假的,两人靠一个岌岌可危的合作暂时保持和平之势,若还有什么可以称得上羁绊的,唯有一道姻缘之契。温禾安与他对视,看得微怔。陆屿然伸手抵了抵眉心,嗯了一声,什么多余的话都不太想说,压下脑中的胀痛,不紧不慢踩着楼阶下去了。温禾安转头跟在他身后,先看着他的背影,又盯着他如流云般的袖摆看了看,杏眼睁得圆而满,半晌,站在某一截阶梯上停了一会,唇角抿了抿,慢慢又翘出一点细碎到不可捕捉的弧度。她现在,好像有点能确定了。底下满屋子人,因为苏韵之太不拘束了,所以其他人都难免有些拘束,幕一和宿澄都有问过这位执事一些事情,可她爱搭不理,只掀眼皮不搭腔,惹得风光无限的天纵队正副指挥使互相对视,最后只得尴尬地摸摸鼻子。按职位来说,阴官家的大执事,也就跟他们差不多。这姑娘这样的性格,究竟是怎么在阴官家家主手中领活办事的。但苏韵之对商淮还不错,她抓着自己长长的蝎尾辫抚了抚,眼神跟着他晃晃悠悠。商淮挖空心思要研究透彻一个人,自然会下功夫,这不,饭后麻利地收拾好残局,就又进了厨房,给这位年龄小脾气不小的姑娘端出来一杯梨汁。这种妥帖的服务让苏韵之对这位天悬家的小公子很是满意。陆屿然和温禾安一前一后下楼,兀自找了椅子坐下,他和苏韵之本来就是谁也不想看见谁,都嫌晦气,刚一见面,就被她口无遮拦刺了好大一下,现在是垂着指骨耷着眼,径直问:“什么时候下?下去能带多少人?”苏韵之慢条斯理地嘬了一口梨汁,腮帮子鼓起来很大一块,等都咽下去,才说:“带多少都行,我和那些半吊子不一样。”商淮看了看四方镜,认真起来:“刚得到消息,说天都那边阴官已经下去了。”“现在下啊?”苏韵之瞥了瞥外边的天色,收回视线,问:“晚上?”商淮点头。苏韵之皱了下眉,转着盛梨汁的杯子,半晌,无情地点头:“去给天都办事的阴官是哪些倒霉蛋?有几个?他们回不来了,我先把名单给……报上去。”商淮卡住了。温禾安察觉到什么,她问:“怎么了?下溺海有时间要求,晚上不能下?”“归墟外这道溺海支流一直很特殊,不稳定,比两道主支危险,我刚进萝州就感受到了,晚上里面闹得很厉害。”苏韵之说:“下也能下,会死人,如果情况很危险,我会先跑,不会管你们。”她话说得一如既往的直白,直得商淮和罗青山瞠目结舌,陆屿然倒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凉凉颔首:“嗯。这就是你还人情的态度。”苏韵之没觉得有哪里不对,浑然是一副“我都亲自来了还要怎样的态度”,振振有词地纠正他:“我是提前说清楚。”“也就是说,下了溺海以后,我们也得注意时间,白天下去,晚上回来。”温禾安从这种不太友好的氛围中抓出较为关键的讯息,眉梢微动,问她:“你下过无归城吗?里面究竟如何?全部探寻完需要几个日夜。”苏韵之摇头,很不愉快地捏捏手指尖和指甲:“我没事不去那种地方,平时躲着走都来不及。”“怎么突然都往这个地方涌,温流光要双煞果我现在知道了,你们也要?”从这话中就能听出来,这人是真才出关。商淮摊摊手,将大概的情况介绍了遍,话语有些无奈:“这不是……天授旨的诱惑太大了,哪有人能抵抗得了。”“嗯?”苏韵之喝完最后一口梨汁,这会倒是将眼神分到陆屿然身上去了,她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眉头拧起来,露出一个不能理解的眼神,声音清脆:“怎么又是这个,他们争来争去在争什么。天授旨和帝源不是本来就该是你的?那群废物整日什么也不做,也好意思……”苏韵之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将后头半截话咽回去,把手里的杯子“叮叮”敲得响亮。她倒不是替陆屿然抱不平,这人太傲,她很乐意在别的事情上幸灾乐祸,但想想自己一年一次,奄奄一息卧床苟延残喘的样子,再想想陆屿然,以及他还要跟这群不知所谓的人打擂台这件事……就倏的迸发出种感同身受的悲愤同情来。温禾安顺势看向陆屿然,他对这话没什么表示,倒是商淮见今晚下不了溺海,他们又陷入了某种难言的沉默,见缝插针又很是不甘心地问:“你们家主的师兄为天都颁布了悬赏令,这件事你们家主知不知道啊?”温禾安忍不住捂了下眼睛。苏韵之对商淮倒是和颜悦色,觉得和他说话很有意思,她弯弯眼睛,点点头:“知道啊。”商淮一听,挤了进来。温禾安什么也没说,搬着椅子往陆屿然身边靠了靠,两人袖边相叠,他瞥过来,见到她修长细腻的颈子和一只流苏耳坠,因为蓦的贴近,他能嗅到她身上清爽的花果香,还有一点点因为笑音而颤动的气息。陆屿然不知道温禾安是如何对待江召的,又是如何拒绝并不在意之人的,他没觉得温禾安察觉到什么后会肆无忌惮的利用,有恃无恐的挥霍。他眼光没那么差,喜欢上的姑娘不会如此不堪。只是终究悬着心,下来时也有种自暴自弃的意味,以为会看见她的为难,抗拒,或是某种冷酷,哪知和从前没什么变化,只是偶尔的对视,接近,会无声传递出讯息,告诉他。——他得到了一种……相对柔软慎重的对待。陆屿然原本想上楼眯一会,没想听商淮在这“丢人现眼”,然而视线在她含笑的侧脸上顿了下,背脊无声僵了僵,旋即贴在椅背上,潦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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