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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如想劝阻,却被李子桀打断,他眼神坚定,话语掷地有声:“李家武将世家,纵然我如今武艺不如先人,却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祖父,我不愿揭过此事,我想查!”裴熠亦道:“外祖,阿娘因为辛卯之战而死,舅舅他们也是我的至亲,我不能不查!我们至少得知道,究竟是谁的设计,才会让先帝以为李家有谋反之心!”李清如哀叹着,摇着头,不禁老泪纵横,他缓缓抹了把泪,叹道:“罢了……罢了……”他正色,看着裴熠和李子桀:“有我将门血脉,终究是注定要去闯一闯的……也好,素来只当你们是孩子,可老头我也已经垂垂将死,这往后的日子都是你们的,我拦着又何用?子桀说的不错,我李家的人只晓得向死而生,岂能苟且偷生!”李清如满目欣慰,终于有了几分激昂:“往后若有什么帮得上的,尽管来问我。”裴熠和李子桀自是激动不已,裴熠和戚玦对视着,也终于露出些许笑意。“平南县主。”李清如忽唤她:“方才是老身心急了些,你莫要见怪。”戚玦恭敬道:“晚辈不敢。”李清如又打量了她片刻,只不过,他的眼神此刻要友好很多:“还劳烦县主多照看些裴熠这孩子,他和我那最小的女儿很像,生性恪纯,所以也总有许多他顾不上的地方,县主想必会比他细腻些。”戚玦自是不会拒绝:“自然,也多谢侯爷信得过我。”……离开南安侯府后,戚玦和裴熠去铜亭街闲逛了片刻。戚玦看着熟悉的街巷楼宇,虽有变动,但大体上还是旧时模样。来盛京的这段时间,大小事不断,她几乎一直紧绷着,没能有片刻闲情逸致。或许是因为终于知道了苦寻许久的真相,心头一块大石落地,裴熠竟显得有几分轻松。“阿玦是怎么猜到的?”裴熠问她。戚玦却道:“我不信你没有猜到这点。”“的确。”裴熠走在她身侧,目光散漫地看着街道的景致:“只是我不想承认,我情愿他们真的是殉国,于武将而言,至少死得其所,总好过明知阴谋算计,却不得不赴死。”戚玦的眸色黯然:“身为武将,死于阴谋,实在屈辱,但至少他们尚能保全身后名。”而楚家在史书中,却将会和乱臣贼子这四个字绑在一起。戚玦看了眼日头,幸而已经过了今年最炎热的时候了,又是将近傍晚的时分,不然裴熠这般不分季节地穿着帔风,只怕煎熬。“裴熠。”“嗯?”“等我们找到了当年的真相,你是不是就能不用再穿帔风了?”裴熠一愣,转瞬笑了,明澈的双眼映着盈盈碧空。街巷转角处,一户人家的院墙伸出几支荼蘼花,花枝沉沉坠着,摇落满地洁白如雪,他伸手摘下一朵,信手把玩着:“到时候我想离开盛京,周游列国,阿玦,你去吗?”戚玦想了想:“不知,怎么了吗?”“没怎么。”裴熠道:“你若是跟我一起去,我便不回盛京了,你若是不走,我就时不时回来瞧你,把外头的一山一水说与你听。”“我只怕不能那般恣意。”曾经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离开戚家,寻一个安逸之处苟度余生,但不知不觉,她被这些纷繁之事越卷越深,尤其是记忆恢复后……她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那你想吗?”裴熠的眼睛似容不下半分阴霾,总是这般亮亮的。想吗?她当然想。她自幼便不安分,敢跟着军队偷偷去西北,敢自己一人一马跑到眉郡。步步为营早就让她心生厌倦,可……前世之事尚未明了,今生戚家尚鱼游沸鼎,她暂时还得被栓在此处。戚玦道:“兴许,等我了无牵挂时就可以了。”“那我陪阿玦把所有事情都做完,我们就能一起走了,就像如今你陪我一样。”裴熠说着,把花递到了她面前。戚玦接过,捻在手里:“好啊。”嘴上虽这么说着,但戚玦心里却忧闷:只是不知道这一天还得多久。裴熠闻言,暗自雀跃着,看着戚玦捏着花蒂,荼蘼花在她手里的时不时往左转几圈,又往右转几圈。“裴熠,你有想过先帝为何会突然疑心李家吗?”戚玦忽问道。“嗯。”裴熠定了定心神:“事发如此突然,定与战事有关,或许在辛卯之战期间,有谁对先帝说了什么。”戚玦有一个猜测——靖王。他亲历辛卯之战,又从南境赶回盛京,过后不久,便先帝便下了密诏。她没有把猜想说出来,却见裴熠沉思着,眉头愈发深锁。——或许,他心中亦有疑云。这时,忽听有人唤道:“平南县主。”戚玦回头,却见来者竟是耿月盈。缠枝牡丹这时,忽听有人唤道:“平南县主。”戚玦回头,却见来者竟是耿月盈。耿月盈今日穿得一身浅浅的水蓝色衫裙,头发亦绾作少女时的发髻,浅笑盈盈,眉目甜糯和婉。而她身旁,正跟着耿澶,他的眼神在从耿月盈身上转移到戚玦和裴熠身上时,几乎是转瞬间,由温驯切换为冷漠。戚玦愣了愣,随即眉目一舒:“月盈姑娘,还有耿小公子,好巧。”耿月盈屈膝行礼:“世子,县主。”裴熠还记得耿月盈上回在宫里对戚玦恶语相向,此刻面色亦添了几分不忿和疏离,但还是给她回了礼。“说来也不算巧。”耿月盈微笑着:“原想着今日天气不错,兴许县主和世子也会出来闲逛,我便想着,出门或许能遇着,果然遇着了。”从前的耿月盈性子像楚君怡,不喜见人,更不会露出似如今这般虚与委蛇的笑容。戚玦的笑僵在嘴边,却还是款款道:“不知月盈姑娘所为何事?”闻言,耿月盈又行了一礼:“自然是给县主和世子赔罪的。”裴熠眉头一蹙:“此话怎讲?”只见耿月盈言辞恳切:“上回在宫中,县主与世子出手相帮,是月盈有眼无珠,口出恶言,回去之后,实在觉得心中有愧,便一直想同二位致歉,还望县主和世子赏脸,恕了月盈这一回。”戚玦不是看不出耿月盈此番话中,多少带了些许做戏的意思,却还是为了她肯主动亲近自己而高兴,她伸手扶了扶:“耿姑娘别多心,我和世子并无责怪之意。”裴熠耸着眉毛看她:他有!“是吧?”却见戚玦抬头问他,笑意盎然,裴熠话到嘴边又咽下了:“……是。”裴熠的憋屈模样尽收耿月盈眼底,她微微一笑,将手不动声色从戚玦手中抽走:“此来除了告罪,还有一事想要告知世子殿下。”在裴熠疑惑的眼神中,耿月盈凑近了些,她压低声音:“不知世子殿下对陶家一案的调查如何了?”裴熠眉头一皱:“陶家为官数朝,无论是物件、书信,还是家财,数量巨大,清算起来并非短短几日可以完成,耿姑娘何故发问?”她抬眸:“我只是想提醒世子,既有此身在翰林的便利,便最好亲力亲为,以免错漏了什么,为自己招致祸事。”“你什么意思?”裴熠警惕地看着她。却见耿月盈和他们拉开了距离:“言尽于此,多说不便,世子若是不信,大可将此视作胡言乱语。”言罢她又行礼道:“天色不早了,告辞。”看着耿月盈和耿澶的背影,二人沉思着。戚玦道:“难不成,从陶家查抄的东西里有什么端倪?”裴熠眼睫一颤:“她专程提醒于我,我怀疑……”“和靖王有关。”戚玦说出了他心中所想。二人对视着,裴熠不解:“可她为何要告诉我们这件事?”“月盈姑娘她在陶府待过些时日,总会知道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或许……”戚玦想了想,道:“她想要和我们结盟,好相互帮扶?”“怎可能……”裴熠抱怨道:“阿玦把她想得也太好了些,一点不像是被耿月夕救过的人,倒像耿月夕本人。”戚玦心头一惊:“……胡说八道。”裴熠没察觉到她神色间的异样,自顾自道:“总之,既有此言,我这几日便都在此事上细细留心,阿玦你便好好养伤,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再去寻你。”……而铜亭街的另一端。耿澶道:“三姐姐提醒他这个做什么?”耿月盈随手拿起路边摊子上的一只面具,慢悠悠向前走着,耿澶跟在身后付了钱,便追上去。却听她道:“不过是一些靖王涉及陶家多年前旧事有关的证据,阿姐曾在这件事上吃过亏,所以我一入陶家,便将陶尚书的遗物查了个遍,终于寻得些许端倪。可这些证据,即便皇上得知,罪名也并不会扣到靖王头上,但如此无用至极的证据,如果给了裴熠,却能起四两拨千斤之效。”“三姐姐的意思是?”“盛京这池水还是太静了。”耿月盈叹道:“除非穷途末路,否则聪明人是不会自己亲自去斗的,更何况我们现在两手空空,并无势力,这种时候,老老实实做一朵缠枝牡丹就好了。”耿澶不解:“缠枝牡丹?”耿月盈把面具挡在眼前,细碎的光线透过眼孔,闪烁不定。“缠枝牡丹虽叫牡丹,却秉性阴毒,表面上不及寻常的牡丹艳丽高贵,却能无声无息发展根系,在暗流涌动间绞灭其他草木的活路,如今越是杂草丛生,就越能方便我们悄悄生长。”她看着耿澶,忽然将面具摘下,露出那双柔美间带着勃勃野心的双眼:“就如阿姐所说,处于下风时,局势越乱就越能浑水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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