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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召淮的脑袋靠在他肩上轻飘飘的没有分量似的,像是接住一捧松软的云。鱼竿握在手中,顷刻上了条鱼。姬恂倏地一把握住,不让乱动的鱼竿惊醒人。鱼倏地脱钩跑了。姬恂见怪不怪,将鱼竿随手放在一边,垂着眼光明正大注视楚召淮的睡颜。楚召淮钓鱼并不像姬恂那样禁制一切活物发出动静,春日将至,鸟雀在枝头叽叽喳喳,下人小心翼翼将王妃钓的一堆鱼搬走。这样窸窸窣窣的动静,楚召淮睡得深沉极了。姬恂注视良久,似乎发现什么,唤来赵伯询问。“今日王妃几时醒得?”“刚过午时。”姬恂眉头轻蹙。昨日半夜等楚召淮睡熟后,姬恂回去为他继续上药,那时王妃睡得深沉,被抬着腿摆弄也没醒。从子时睡到午时,竟还没睡饱?是太过劳累?姬恂想起去年楚召淮被山匪劫走那次心疾发作,太医来诊治说是只能稳两三个月,仔细一算,差不多要到了。姬恂抚摸着楚召淮带着病色的脸。两人这样近距离说话,也没人将人吵醒。姬恂吐了口气,道:“拿本王的腰牌去宫中请白院使即刻来一趟。”赵伯犹豫了下:“光明正大叫白院使来吗?”“嗯。”赵伯领命去了。楚召淮毫无意识地睡了一个半时辰,再次醒来时还以为在钓鱼,手下意识一抬,想要想鱼拽上来。“啪”的一声。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腕,熟悉的声音响起:“乱动什么?施着针呢。”楚召淮睡眼惺忪半天,终于缓过神来,茫然看着床边坐着的男人:“舅舅?”“嗯。”白鹤知坐在那眉头紧蹙,将手中的针缓缓扎在胸口处。楚召淮困惑极了:“舅舅怎么来了?”“璟王说你最近过分疲乏,让我来瞧瞧。”不知为何白鹤知脸色比寻常要臭,带着些恨不得杀人的阴沉,“下人正在煎药,再等片刻收了针再喝药。”楚召淮不明所以:“我好像没生病。”白鹤知蹙眉:“你对自己的身体都没有数吗?这脉象都乱成什么样了,我若不来,你厥过去了王府的蠢货都还觉得你睡得真熟。”楚召淮:“……”舅舅好像比平常还要嘴毒,楚召淮小心翼翼道:“还没到这么严重的程度,我这几日只是比较嗜睡。”白鹤知没做声。楚召淮只好不说话了。胸口衣襟被扯开,好在暖阁炭盆充足,倒也没觉得多冷。白鹤知医术了得,落针的地方隐隐发着热,身体也不像刚睡醒时那般虚乏无力。落针……不对!楚召淮眼睛猛地睁大,愕然低头看去。雪白亵衣已被解开衣襟分别搭在手臂上,露出赤裸的苍白胸口……以及脖颈、腰腹处还未消散去的淤青。楚召淮呼吸都屏住了。完了,白鹤知肯定发现两人“厮混”的事。怪不得脸色这么难看。楚召淮最在意的三人,一是他外祖父,二是白鹤知,姬恂……勉勉强强算一个,他不太愿意两人关系不睦。可楚召淮脸皮又薄,说不出是他方子错了才主动安抚,只能硬着头皮扯谎:“舅舅,其实……”旁边放着香,瞧着即将燃完,白鹤知沉着脸默不作声地将针收了,语调极其平静:“不必说了,舅舅知晓。”楚召淮怯怯看他。舅舅好像不生他的气?白鹤知将衣襟给他系好,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脸,终于开口道:“你之所以不愿走,是因为他吗?”楚召淮一呆。是,也不全是。楚召淮脑袋瓜难得灵光一回,知晓白鹤知说的“因为他”,并不是字面的寻常意思。楚召淮忙否认:“不、不是!”否认完,他又愣了。心又酸又涩,像是被掐了一下。白鹤知也没追问,抬手摸了摸楚召淮的脸,脸色缓和了些:“你说不是就不是吧,还困吗?”楚召淮摇摇头,又怯怯地点点头。一天能睡八个时辰,就这儿还觉得正常。白鹤知无声叹了口气:“那先眯一会,等喝完药再睡。”楚召淮乖乖说好。白鹤知出去取药。日落西沉,璟王殿下坐在暖阁外的连榻上盘着膝垂眼看着公文,往常只穿薄衣的他身上却披着宽松的外袍。听到脚步声姬恂抬头看去,唇角一勾,温和笑着道:“舅舅,小水如何了?”白鹤知:“……”此人当时让暗卫险些将自己弄死时可不是这副嘴脸。“暂时稳住了。”白鹤知穿着官服,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面无表情道,“最近这段时日要少受惊吓,静养最佳。”姬恂支着下颌懒懒地笑:“那就劳烦舅舅了。”白鹤知又想掏脑子了。这厮是不是故意膈应他?白鹤知懒得和姬恂寒暄,很快取了药回来喂楚召淮喝下,拍着他的胸口安抚哄人睡觉。楚召淮困倦地道:“舅舅,今年你似乎未回临安?”“嗯。”白鹤知轻声道,“过段时日,舅舅带你一起回家。”楚召淮迷茫看他:“我?”“你出来这么久,你外祖父肯定很想你,下个月便是他的八十寿诞,咱们一起回去。”楚召淮似乎笑了起来。外祖父寿诞啊,今年他有了多余银两,定要买个贵重的礼物送给他。没一会,楚召淮像是陷入一场美梦中,唇角翘着睡着了。已是深夜,白院使给楚召淮掖好被角,拎着小药箱面无表情从暖阁出来。姬恂还在外头看公文,不知是不是想守着。白鹤知也不行礼,冷着脸就往外走。“白院使。”姬恂也不动怒,主动叫住他询问,“白夫人的手稿可有用?”白鹤知脚步顿住,脸上没什么波动:“有用,今日的药便是按照手稿上的方子重新写的。”姬恂似乎放了心,道:“赵伯,送白院使回府。”赵伯应声就要上前,白院使说了句:“不必了。”白鹤知侧身看了姬恂一眼,眉梢眼底全是冷意,突然没来由地问:“璟王府的世子殿下,今年该十七了吧。”姬恂喝茶的动作顿住,抬头漠然看来。赵伯不明所以,见似乎冷场了,只好笑着打圆场:“白院使好记性,小世子开了春便十七。”“十七啊,风华正茂的年纪。”白鹤知笑了,淡淡道,“世子殿下十七岁还在国子监玩闹学习,我家召淮只大他一岁,倒是要被同龄人的爹在榻上蹂躏羞辱到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的。看来果真同人不同命,召淮运气差不会投胎,只盼着他来世也能做天潢贵胄高人一等,不必再受此折辱。”姬恂眼瞳倏地冷了下来。白鹤知直勾勾注视着姬恂,眼底皆是虚无的平静,阴阳怪气一顿后,终于冷冷地问出一句。“姬明忱,你可心安?”姬恂手指猛地用力,玉杯被他硬生生捏碎在掌中。白鹤知怨毒地看他。真有本事就将他诛杀在此。赵伯听得胆战心惊。世子并非王爷亲生,本就只相差八九岁,这这哪能拿来相提并论?姬恂待楚召淮特殊,整个王府有目共睹。楚召淮八成对王爷也有情谊,否则不可能委屈自己以身解毒。那一身淤青还未消下去,在白鹤知看来便是姬恂强迫虐待,他如此疼爱楚召淮,自然满心怨毒愤怒,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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