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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召淮正疑惑着,眼尖地发觉那人袖中火光倏地一闪。方才那股味道更加浓厚。比焰火还要重的是……火药?楚召淮浑身一激灵,他一向对未知的危险极其敏感,眼皮狂跳,心口也前所未有地疯狂跳动,几乎要从心口蹦出来。电光石火间他来不及多想,霍然起身,拼命朝着姬翊的方向奔过去。“姬翊!”姬翊正骂得起劲,疑惑地回头看:“怎么了?慢点跑,别摔……唔!”楚召淮已至近前,猛地扑到他身上。下一瞬,就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剧烈声响。残肢伴随着血焰火似的从天而降,轰然一声将黄鹄阁炸塌数扇门。街道安静一瞬,随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尸身废墟,金碧辉煌的黄鹄阁冒着烟雾,四周百姓四处逃窜。刚到手的翡翠平安扣“咔哒”一声落在地上,碎成齑粉。姬恂收到消息后,快马加鞭从城外回府。京城长街之上,富贵人家经常去的黄鹄阁有人带着火药轰然炸了,当时人群正是聚集时,骤然被波及躲闪不及,死伤数人。据说连三皇子好像也被炸伤了。天子脚下,死士带火药行刺,这事儿闹得太大,还牵扯到三皇子,刑部和大理寺已派人全城严查,不知会是何种结果。纵马直接冲入王府中,姬恂翻身下马,一向稳如磐石的大掌在微微发着抖。赵伯老泪纵横地迎上来:“王爷终于回来了!”姬恂神情冷静至极,脚步却是前所未有的急促,冷声道:“他们怎么样?”“并未受重伤。”赵伯赶忙说,“周患来得及时,他们只是受了些轻伤,就是周患如今伤得厉害,王妃正在为他包扎。”姬恂的心仍然高高悬着。一问一答的功夫,姬恂已快步冲入寝房中,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姬翊被炸得满脸黢黑,额角破了个口子,血痕滑落脸颊已干涸,眼泪流得比血多,哆哆嗦嗦道:“周患哥……不、不会有事吧?”长随看他吓坏了,忙安抚他:“不会的,神医妙手回春,定能救回他。”姬翊还是呆呆的,恰好瞧见姬恂过来,眼睛一眨,又是两行泪下来。今日是他带楚召淮出去黄鹄阁这才导致出了事,姬恂一向对他严苛,许是会狠狠将他打一顿。周患伤成那样,姬翊身上还残留着那狰狞的血,他前所未有地懊悔,巴不得爹扇他一巴掌,好让他心里舒坦些。姬恂快步而来。姬翊踉跄着站起来,准备迎接父爱的耳光。忽然,一双手缓缓抚摸在他的额头上。姬翊一愣,茫然看去。姬恂仍是寻常处变不惊的模样,可却能感觉到抚摸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正在微微发着抖。姬翊愣了愣:“爹?”姬恂深深吐出一口气,失控只是刹那便收敛了:“没事就好。”姬翊呆愣半晌,泪水在眼眶中打着圈的转,突然再也忍不住彻底将心中的慌乱爆发出来,呜咽着道:“爹!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带召淮去黄鹄阁,更不该和三皇子置气在那耽搁这么久的时间,对不起,爹……周患哥伤得好重,都是因为我。”姬恂又抚摸了下姬翊的额头,语调轻缓沉稳,好似定海神针一般,让姬翊有了主心骨。“哭吧,世子的眼泪比神仙灵药还要厉害,哭一哭就能时光倒流,重回半天前救回周患。”姬翊:“……”姬翊被这熟悉的刻薄怼得一噎,不敢再哭了。安慰好姬翊,姬恂又快步走进寝房里。周患正躺在软塌上,半张脸上全是血,手臂和后背也布满伤痕,好在他动作极快,抱着两人压低身体,否则离这么近肯定会被炸得血肉模糊。楚召淮坐在一边,明明浑身是血,却沉着脸手臂极稳地为周患处理伤口,面上瞧不出丝毫的受惊和后怕。“周患,和我说句话,别睡觉,”周患“哦”了声,意识还清醒着,只是呼吸有些弱,倒是爱凑热闹:“我一直很想知道,王爷那晚到底有没有强迫王妃?”楚召淮:“……”让你说话,没让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姬恂进来时,楚召淮刚好将伤口上了药包扎好,正要端着满是血的水往外送,一转身就瞧见站在门口的姬恂。楚召淮微微一愣。自从在黄鹄阁遇刺,周患重伤,姬翊懊恼自责,楚召淮却前所未有的沉稳,吩咐人将周患抬回马车上一边往回赶一边为他清理伤口中的脏污。之后回府,扎针吊住周患的命,再接着飞快上药包扎,楚召淮好像不知道慌乱是什么,扎针时手纹丝不动。耳朵似乎被那声惊天动地的爆炸给炸懵了,所有人说话声像是隔了好几道墙,闷闷得并不真切。一切好像都没有真实感,宛如做梦一般。直到姬恂出现。那根被他凭空树在胸口的定海神针轰然倒塌,声音和触感铺天盖地的瞬间回笼。爆炸声,血腥味,以及眼前活生生的人瞬间炸得血肉模糊的残肢断臂……“砰”的一声。水盆轰然落地,楚召淮眼瞳睁大,忽然浑身一软,双膝踉跄着跪在地上吐了出来。姬恂一惊,快步上前扶住他:“召淮!”楚召淮嗓子似乎有血堵着,他艰难拂开姬恂的手,边咳边道:“别碰我,脏……去看看周患。”姬恂并不嫌弃,将人半抱在怀中扶起。周患冲姬恂露出个清澈的笑,示意没事。他体格本就比寻常人健壮,否则但凡换了旁人,恐怕熬不过来。殷重山晚了姬恂一步,匆匆破门而入,先将姬翊从头摸到脚确定他没缺胳膊少腿,又冲到里间看到躺在榻上半死不活的周患,惊恐道:“周患……去了?”周患趴在榻上比了个手势,脸色已没有之前泛着死气的白:“勉强还活着呢,再炸一次也无妨。”殷重山:“……”隔壁暖阁中,姬恂沉着脸为他把衣服换下,又拿湿帕子擦了脏兮兮的脸和手。明明炭盆放置三个,温暖得额角出汗,楚召淮却仍然浑身发抖,瞳孔剧烈晃着,像是受到惊吓的猫。姬恂坐在床沿为他擦汗,温声道:“没事了。”楚召淮牙齿打颤,胸腔一阵阵的后怕完全无法控制,脸色比周患的还要煞白,只要一闭眼就是活生生的人被炸得血肉模糊残肢乱飞的场景。那血和残肢似乎落在他头发上,忍不住又扶着床沿干呕起来,却吐不出什么,胃针扎似的刺痛。姬恂心几乎缩成一团,只能一遍遍地安抚他。楚召淮恹恹躺在榻上艰难喘息,好一会喃喃道:“剪刀……”姬恂并未多问,将一把小剪刀拿过来:“想剪什么?”“头发……”楚召淮眼睛泛着血丝,轻声道,“把头发剪了。”他已顾不得擅自剪发会短寿夭折这种话,只觉得似乎有人的手在顺着他的头发缓缓往上攀爬。姬恂并未拒绝,垂着眼将楚召淮过长的发撩起,拿起剪刀轻轻一碰。咔哒一声。楚召淮抖了抖。姬恂道:“青丝斩断百病消。”剪刀再次剪下一绺。“剃发开财中状元。”楚召淮呆呆看着姬恂,反应许久才意识到这是寻常人家剪发时,长辈会念叨的消灾吉祥话。从未有人对他这样说过。姬恂动作很快,将楚召淮的发修剪到及腰。见他呆怔着注视着自己,姬恂轻笑了声,缓缓伸手将人抱在怀中。温暖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楚召淮几乎本能地拽着他的衣襟往他怀中钻,好像寻到了能遮风挡雨的港湾。姬恂身形高大,上了榻将外袍脱下裹在楚召淮单薄的后背,双臂一紧将人整个抱在怀中。这个姿势极具安全感,好像所有妖魔鬼怪都被挡在外面,头发上诡异的触感消失殆尽,温暖侵入四肢百骸。楚召淮眼瞳睁大,一直紧绷着发抖的身子终于缓缓放松下来,几乎瘫成一汪水。姬恂抱着他轻轻拍着后背,声音轻柔:“不怕了。”楚召淮叼着姬恂的衣带,拼命压抑喉中的哽咽,听到这声简单至极的话,不知怎么忽然忍不住,终于浑身发抖地小声哭了出来。姬恂手一颤。楚召淮年纪小,一心只想着治病救人,秉性纯澈又无害,去年新婚夜见到尸身直接吓晕,更不要说此次断臂残肢这种血腥的场面。姬翊虽比他小个一两岁,在京城也因他之故遭遇无数次刺杀。即便如此,他也几乎吓呆了。何况楚召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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