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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苇荡在夜风里发出沙沙轻响,陈玄礼蹲在江边清洗断水刀,刀锋切开水面的瞬间,倒映的星月碎成银鳞。阿砚抱着染血的衣襟站在三步外,少年的目光总忍不住飘向那道斜贯后颈的疤痕&bp;——&bp;听老刀客们说,这是七年前乱葬岗之战留给他的印记,像条不甘的蛇,盘在苍白的皮肤上。
“堂主,铁血十二卫的人过了麒麟渡。“&bp;阿砚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颤抖,他来斩水堂不过三个月,却已见过十七次杀人场面。此刻腰间的环首刀还在发烫,那是今早他用这柄刀划破第五个刺客咽喉时留下的温度。
陈玄礼没有抬头,指尖摩挲着刀背&bp;“斩水“&bp;二字的凹痕。七年前洛阳鬼市,铸刀师临死前咳出的血沫溅在他手背:“此刀采昆吾山陨铁,以龙泉水淬之,可斩金断玉......&bp;唯忌生水。“&bp;那时他不懂,直到三个月前在汉江渡口,刀身沾了仇家喷溅的血混着江水,竟在刀柄处裂开蛛网状的细纹。
远处传来夜枭的怪笑,三长两短,正是斩水堂的警讯。陈玄礼手腕翻转,断水刀已没入鞘中,鹿皮缠绕的刀柄擦过掌心老茧&bp;——&bp;那是握了十年陌刀才磨出的痕迹。阿砚突然瞳孔骤缩,只见十二道黑影从芦苇深处掠出,靴底不沾露水,腰间悬着的铜铃却裹了布条,显然是冲着隐匿行踪来的。
“催命铃韩家的人。“&bp;陈玄礼站起身,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在泥地上投出刀削般的轮廓,“你退到芦苇丛第三棵枯树后,数到三百再出来。“
“可是堂主......“
“三百下心跳的时间,足够你跑回渡口。“&bp;陈玄礼打断他,声音像浸透冰水的铁块,“如果我死了,斩水堂的船会在戌时三刻经过老槐树码头,把这个交给副堂主。“&bp;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片染血的鬼面,正是三日前斩下的韩锋左耳。
阿砚攥紧油纸包,后退时被芦苇杆划破手背也浑然不觉。黑影已逼近十步,带头的男人掀开斗笠,青铜鬼面上的饕餮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正是韩锋的哥哥韩锐。他抬手轻挥,六枚铜铃突然震响&bp;——&bp;本该被布条裹住的铃铛,不知何时竟全被割断了束缚。
“陈玄礼,你以为裹了铃铛就能断我韩家的听音辨位?“&bp;韩锐的声音像生锈的锁链,“七年前你杀我三弟时,可曾想过今日?“
断水刀出鞘的声响比心跳更轻,却让江面突然掀起细浪。陈玄礼左脚在前,右脚微踮,这是斩水堂秘传的&bp;“踏浪式“&bp;起手式。他看见韩锐腰间挂着的七枚铃铛&bp;——&bp;比传闻中多了一枚,想来是为弟弟报仇特意加的。
“第一刀,斩你左臂。“&bp;陈玄礼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刀身却在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即将到来的血光。韩锐瞳孔骤缩,他听过斩水堂的&bp;“断水十三式“,每出一刀必报方位,从无虚言。下一刻,刀光已如白蛇出洞,直奔他肘间&bp;“曲池穴“。
叮&bp;——
铜铃与刀刃相撞,迸出几点火星。陈玄礼没想到对方竟能用铃铛格刀,仓促间变招,刀锋擦着韩锐小臂划过,在鬼面人衣袖上留下寸许长的口子。血腥味尚未散开,六枚铃铛已分六个方位攻来,铃声忽高忽低,竟组成了**阵般的音波。
“第二刀,斩你膝骨。“
断水刀划出半轮新月,这次韩锐有了防备,侧身避开的同时,一枚铃铛如暗器般射出,直取陈玄礼面门。他偏头躲过,刀刃却顺势下沉,精准劈在对方膝盖外侧。韩锐闷哼一声,单膝跪地,这才惊觉对方的刀势竟能借势变招,毫无滞涩。
剩下的五名黑衣人同时出手,短刀淬毒的刀尖泛着幽蓝。陈玄礼旋身挥刀,刀光过处,三柄短刀齐齐断成两截。突然有冰凉的液体溅上他手背&bp;——&bp;是江水。不知何时起,江上起了雾,月光被揉碎在雾里,连芦苇都成了模糊的影子。
断水刀突然发出嗡鸣,刀身的裂纹里渗出淡淡红光。陈玄礼心中一惊,想起铸刀师临终前的警告:“若见刀身泣血,必是杀心过重,需以刀主血祭方能平息。“&bp;可此刻他无暇多想,韩锐已重整旗鼓,六枚铃铛在他指间舞出残影,铃声中竟夹杂着哨音,引来远处的夜鸟盘旋。
“第三刀,斩你咽喉。“
这次陈玄礼动了杀心。刀光如匹练般展开,竟将周围丈许内的芦苇齐齐斩断。韩锐惊觉不妙,想要后退,却发现脚下已被刀气激起的水浪包围,如同被困在江心的孤岛。断水刀劈开雾气的刹那,他终于看清对方眼中的血色&bp;——&bp;那不是杀意,而是某种远古的兽性,像狼,又像龙。
噗&bp;——
刀刃没入咽喉的触感比切豆腐更软。韩锐的铜铃掉在地上,发出破碎的轻响。陈玄礼抽出刀,看着血珠顺着刀刃滴入江中,突然听见阿砚的惊呼。他转头望去,只见少年被两名黑衣人按在枯树上,匕首正抵住咽喉,而自己的断水刀,不知何时已被江水浸透。
;
“堂主,小心!“&bp;阿砚的声音带着哭腔。
陈玄礼本能地挥刀格挡,却听见&bp;“咔嚓“&bp;一声&bp;——&bp;断水刀竟在半空折断,半截刀刃飞出去,钉入远处的芦苇杆。他瞳孔骤缩,这是断水刀七年来第一次破损,而更让他心惊的是,断裂处的刀身里,竟嵌着半枚龙形纹章。
朱雀大街的喧嚣像锅煮沸的杂碎汤,陈玄礼压低斗笠,任由香料铺的孜然味钻进鼻腔。阿砚抱着红木匣子跟在身后,匣子表面的铜扣刻着铁血十二卫的幽冥纹,此刻却成了他们的&bp;“通关文牒“。三天前,他用韩锐的鬼面换到了这张进入长安的路引,代价是斩水堂副堂主的一条手臂。
“看哪,新科状元游街!“
人群突然骚动,八抬大轿从街尾缓缓而来,轿帘掀开一角,露出半张清瘦的脸。陈玄礼目光一凝,那是李长卿,半月前在曲江宴遇刺的状元郎,此刻却好端端坐在轿中,腰间玉具剑的穗子随轿夫步伐轻晃,看不出半分伤者的模样。
“听说刺客是铁血十二卫的人。“&bp;阿砚凑近,声音低得像蚊子,“右相说是太子指使的,可老百姓都在传......“
“都在传李长卿根本没受伤,遇刺不过是苦肉计。“&bp;陈玄礼接过话头,目光扫过街道两侧的暗桩&bp;——&bp;绸缎庄二楼的窗角挂着铁血十二卫的幽冥灯笼,肉铺老板切肉的手势是十二卫的暗号。北唐的都城,早已成了蛛网中心。
亥时三刻,右相府后巷。
陈玄礼蹲在屋脊上,看着阿砚将装着鬼面的匣子递进角门。守夜的小厮接过匣子,转身时腰间玉佩晃了晃&bp;——&bp;正是铁血十二卫的令牌。他冷笑一声,纵身跃下,断水刀(已用斩水堂秘法治好裂纹)在月光下划出冷冽的弧光。
小厮的咽喉被割断前,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呜咽。陈玄礼拖着尸体闪进角门,顺着回廊摸向后院。右相的书房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正对着棋盘皱眉&bp;——&bp;正是李长卿。
“苏夜统领果然神机妙算,陈玄礼果然拿着韩锐的鬼面来换密档。“&bp;李长卿的声音带着文人特有的清亮,“只是您确定要把那卷伪造的密档给他?万一他发现......“
“发现又如何?“&bp;另一个声音沙哑如破锣,显然是用了变声术,“他以为自己是来复仇的狼,却不知在我们眼里,不过是枚能咬人的棋子。等他拿到密档,铁血十二卫的屠刀,就该落在太子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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