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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冬的冷雨如银针般斜斜刺入窗棂,司马青拢了拢肩头那件洗得发白的青布斗篷,靴底碾过青石板时溅起细碎的水花。他身后三步远,上官轩烨腰间的双鱼玉佩随着步履轻晃,在雨幕中漾开细碎的银光。
“到了。”&bp;上官轩烨忽然驻足,抬手叩向那扇斑驳的朱漆木门。门环上盘踞的铜狮早已被岁月啃噬得面目模糊,碰撞声沉闷如垂死的叹息。
院内传来一阵窸窣响动,随后是木门轴干涩的转动声。一个青衣老仆探出头来,佝偻的脊背几乎弯成了虾米,浑浊的眼睛在两人身上逡巡片刻,沙哑的嗓音裹着浓重的药味:“慕容先生等二位多时了。”
穿过落满残梅的天井,司马青注意到墙角的梅树有七处断枝,切口平整如削,显是被利器所伤。他不动声色地瞥向上官轩烨,对方眼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正屋的炭盆燃得并不旺,慕容追风斜倚在铺着狼皮褥的竹榻上,胸前缠着渗血的白布,原本总是含笑的嘴角此刻紧抿成一道苍白的线。看见来人,他挣扎着想坐起身,却被上官轩烨快步按住。
“别动。”&bp;上官轩烨的声音比平日低沉了几分,“邙山派的透骨钉果然霸道。”
慕容追风咳出一口带着血丝的浊气,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榻沿:“二位冒着雨夜来此,怕是不单为了看我这把老骨头。”
司马青将油纸包着的伤药放在案几上,目光扫过墙上悬挂的那幅《寒江独钓图》。画中老翁的鱼竿竟是用精铁所制,钓线隐然泛着蓝光&bp;——&bp;那是西域玄铁锻造时特有的色泽。
“三日前洛阳城破,玄武堂的人劫走了兵部密函。”&bp;上官轩烨的声音压得极低,“江湖传言,慕容先生上月曾在龙门关见过密函的押送队伍。”
雨势骤然转急,打在窗纸上发出噼啪声响。慕容追风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从嘴角渗出,滴落在狼皮褥上,像绽开了几朵凄厉的红梅。
“是……&bp;是‘鬼手’秦无常。”&bp;他喘息着说道,枯槁的手指指向画中老翁的斗笠,“他腰间挂着……&bp;挂着玄铁令牌,上面刻着‘拂’字。”
司马青猛地抬头,斗篷下的手不自觉地按住了腰间的青锋剑。三年前在华山论剑时,他曾见过类似的令牌,当时持牌人一剑挑断了三位长老的琵琶骨,那人的剑法诡异莫测,招式间带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此人现在何处?”
慕容追风的眼神忽然涣散,嘴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他就在……&bp;就在这院里……”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老仆一声短促的惨叫。司马青身形如离弦之箭窜出房门,只见青石板上躺着老仆蜷曲的尸体,脖颈处一道细细的血线正缓缓晕开。雨雾中,西墙角的梅树枝桠间,隐约立着个青衫人影,身形竟与自己一般无二。
那人转过身时,司马青感觉血液瞬间冻结。同样的青布斗篷,同样的腰间悬着青锋剑,甚至连鬓角那道浅浅的疤痕都分毫不差。唯有那双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没有丝毫活人的暖意。
“你是谁?”&bp;司马青的声音在雨中微微发颤,并非出于恐惧,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违和感。
青衫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手拔剑。剑身出鞘时没有寻常铁器的嗡鸣,反而带着种类似丝绸撕裂的轻响。雨珠落在剑身上,竟凝成细小的冰粒,顺着锋利的刃口滚坠。
上官轩烨此时已护在慕容追风榻前,双鱼玉佩发出急促的颤音:“是拂懈剑客!传闻他能化身为对手最忌惮之人的模样。”
青衫人忽然动了。他的步法诡异至极,每一步踏出都像是踏在无形的阶梯上,身形在雨幕中忽明忽暗。司马青只觉眼前一花,对方的剑尖已抵在自己咽喉三寸处,寒气顺着毛孔直钻骨髓。
“你的剑太慢了。”&bp;青衫人的声音与司马青自己的嗓音完全一致,却带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硬。
司马青猛然后仰,腰间青锋剑同时出鞘,剑锋划出道半轮残月,逼得对方撤剑后退。两柄青锋剑在空中碰撞的刹那,发出钟鸣般的清越声响,震得周围的雨珠都凝滞了片刻。
“你的剑法……”&bp;司马青惊觉对方使出的竟是自己独创的&bp;“流云七式”,而且每一招都比自己演练得更加圆融,仿佛这套剑法本就该是这般模样。
青衫人嘴角勾起抹嘲讽的弧度,剑招陡然加快。只见雨幕中青光流转,两团影子时而交缠如乱麻,时而倏忽分离。上官轩烨看得心惊胆战,这哪里是打斗,分明是一个人在与自己的影子搏斗,每一招都精准地预判着对方的下一步。
激斗中,司马青忽然瞥见对方胸前衣襟下露出半块玄铁令牌,上面那个阴刻的&bp;“拂”&bp;字在雨中泛着冷光。三年前华山论剑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bp;——&bp;那个持牌人最后消失在落雁峰的迷雾里,当时他背上插着三支透骨钉,与慕容追风身上的伤势一模一样。
“你认识慕容追风
;?”&bp;司马青急退两步,剑锋斜指地面。
青衫人收剑而立,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脚下积成小小的水洼。“二十年前,他欠我的,今日该还了。”
这句话如惊雷在司马青脑中炸响。二十年前他才七岁,尚在终南山拜师学艺。但他曾在师门典籍中见过记载,当年龙门镖局满门被灭,唯一的幸存者正是年少时的慕容追风,而凶手始终逍遥法外。
“龙门镖局的血案,是你做的?”
青衫人忽然笑了,那笑容在雨幕中显得格外诡异:“你很快就会知道,我们本就是一体。”&bp;话音未落,他的身形竟如雾气般开始消散,最后化作一缕青烟融入雨幕,只留下一枚玄铁令牌插在泥地里。
司马青拾起令牌,触手处一片冰凉。令牌背面刻着半朵残缺的梅花,与慕容追风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墨梅一模一样。
慕容追风在咳出第三口血时,终于吐露了尘封的往事。上官轩烨点燃案头的油灯,昏黄的光晕里,老人的脸像张揉皱的黄纸。
“那年我十六岁,跟着父亲押送一批镖银去西域。”&bp;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谁知在龙门关遇到了沙尘暴,我们躲进一座废弃的古堡……”
风沙呼啸的夜晚,古堡深处传来兵器碰撞声。少年慕容追风偷偷拨开石壁上的暗门,看见一个青衫剑客正与十几个黑衣人缠斗。剑客的剑法凌厉如霜,却在转身时被人从背后钉入三支透骨钉。
“他背上插着令牌,就是这个‘拂’字。”&bp;慕容追风的手指抚过令牌上的纹路,“我看见他坠下古堡后的寒潭,本以为必死无疑……”
司马青忽然想起自己左肩胛骨上有块月牙形的疤痕,师父说那是他幼时被野狼抓伤的痕迹。但此刻触摸那处皮肤,竟隐隐传来刺痛,仿佛有冰针在血肉里游走。
“后来呢?”&bp;上官轩烨追问,双鱼玉佩的光芒忽明忽暗。
“后来我带着镖银继续西行,却在天山脚下遇到个奇怪的老道人。”&bp;慕容追风的眼神变得迷离,“他说我被‘影煞’缠上了,给了我这盆墨梅镇宅,还说二十年后会有两个青衫人来找我……”
雨停时,天边泛起鱼肚白。司马青握着那枚玄铁令牌站在院中,忽然发现昨夜被剑气斩断的梅枝竟重新接上了,断口处凝结着晶莹的冰花,在晨光中泛着奇异的光泽。
“这令牌有问题。”&bp;上官轩烨凑过来,指尖刚触到令牌,就被一股寒气弹开,“上面附着的内力很古怪,像是……&bp;像是你的内力。”
司马青将令牌凑近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与终南山祖师殿里的香气一模一样。他忽然想起师父圆寂前说的那句话:“你本是阴阳两半,终有一日要合二为一。”&bp;当时只当是禅语,此刻想来却字字惊心。
“我们得去趟龙门关。”&bp;司马青将令牌收入怀中,青锋剑在鞘中发出不安的嗡鸣,“去那座古堡,去那处寒潭。”
上官轩烨点头时,双鱼玉佩忽然裂开一道细纹。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bp;——&bp;江湖传言,双鱼佩裂,则必有同袍相残之事。
三日后抵达龙门关时,正是惊蛰。大漠边缘的风沙裹着暖意,吹得人筋骨酥软。当地向导指着远处一座黑黢黢的山影说,那就是传说中的**古堡,二十年来从无人敢靠近。
“听说每到月圆夜,古堡里就会传出剑客的叹息声。”&bp;向导是个络腮胡的汉子,说话时不住搓着粗糙的手掌,“前几年有个商队想借道,结果连人带骆驼都没了踪影。”
司马青注意到向导腰间挂着块狼牙护身符,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bp;“拂”&bp;字。“这护身符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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