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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生辰当天,路千棠被安排为东南角门守卫。来客都是正门出入,只有一些因故提前离席的宾客才会走这个门,而这是太子的生辰宴,几乎不会有人提前离开,这个角门也自然而然的极为冷清。
太子的宴会从傍晚一直进行到深夜,丝竹不歇,烛火不息,更鼓敲了好几回,弦月也挂上了中天。
赶在子时之前,黑云翻墨而来遮了皓月,夜风骤起更添凉意,不消半刻便落了雨,夏季的雷雨天总是来得迅疾,不一会儿路千棠和那个跟他同样值班的小旗都被夜雨浇了个通透。
萧轻霂起身告辞,在座的都知道他子时之前一定会退宴,也没人大惊小怪,太子又叫宫人给他拿了件薄氅,怕他被夜风凉着。
萧轻霂没喝酒,他向来不在人前沾酒,但宴会上酒气熏人,他也难免沾了味道,熏得眼畔微红。
他走出宴席才瞧见落了大雨,雁竹便让人把马车赶到偏门前来,太子的宫人赶紧递了伞来,雁竹便为他撑着伞往门外走去。
萧轻霂的脚步在跨出门槛后骤然停了下来,侧头盯着一旁的守卫半天没移眼,这个守卫低着头瞧门槛,后知后觉地抬了头。
萧轻霂笑了笑:“路总旗,好巧。”
路千棠规规矩矩地跟他行礼:“见过瑾王殿下。”
萧轻霂从雁竹手里接了伞,自顾自地走到他跟前去:“路总旗好辛苦,这么大的雨也不躲一躲。”
路千棠低头:“谢殿下关心,卑职职责所在,不辛苦。”
萧轻霂隔着雨帘瞧他,夜色昏暗,却能明明白白地看见他的眼睛,像月色下的深潭,既明晰,又晦暗。
萧轻霂的伞沿正巧搁在路千棠额上一点,从伞骨上滚落的雨水又落在路千棠的鼻尖,滴在唇上,坠到下巴,再淌入衣领。
萧轻霂有意逗他,说:“本王的伞借路总旗躲一躲雨也不是不行。”
路千棠挑了挑眉梢,躲也不躲,意味不明地笑:“殿下只要把伞拿的离卑职的脸远一点,就是天大的恩赐了。”
萧轻霂往前走了一步,伞正好遮住路千棠的头顶,伞骨上的雨水便顺着他的束发滑进了后颈。
萧轻霂指尖在他发根掠过,说:“怎么湿成这样,本王不是给你遮雨了吗?”
路千棠不自主地缩了一下,抬眼看他,正撞进他笑意满满的眼睛里,说:“夜里风凉,殿下还是早些回府。”
萧轻霂笑:“看来路总旗不稀罕本王的好意啊。”
路千棠垂首:“殿下不要逗弄卑职了。”
萧轻霂抬手,若有若无地滑过他的侧脸,说:“路总旗的确有些合本王的眼缘。”
路千棠勾了勾嘴角:“殿下的眼缘要是早些来就更好了。”他说着微微动了动肩膀,又说:“那卑职就能躲掉这三十鞭了。”
萧轻霂看起来很愉悦,顺手抚了他的背,又把蹭到雨水的手指从他下颌滑过:“路总旗当初若是跟本王讨个庇护,不也能躲掉这鞭子?”
路千棠似是感觉不到他的触碰,笑答:“卑职人微言轻,哪敢讨瑾王殿下的庇护。”
萧轻霂侧身看他:“路总旗若是还想讨,直接来讨就是,本王从不食言。”
路千棠突然抬手跟他行礼:“多谢殿下。”
他这一抬手,藏在衣服褶皱里的雨水欢快地溅了萧轻霂一身,瑾王殿下的素色云锦常服上瞬间落了数个大大小小的深浅水渍。
萧轻霂的眼睛里又露出那样的光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两眼,伞底藏着轻笑,转身离开了。
路千棠回营时天都要亮了,浑身都是湿的,总觉得被萧轻霂碰过的地方有一丝麻意,用干巾使劲擦了擦,仿佛怕沾了什么毒液。他换衣服时又忍不住把那番对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自顾自地出神。
大概是他想的太专心,赵景叫他好几声他才听见。
赵景正要去帮他拿早饭,又说:“好好的非要去揽这个烂活,跟个落汤鸡似的。”
路千棠正擦头发,笑说:“这不是没进过宫城,想瞧瞧嘛。”
赵景撇撇嘴:“有什么好看的,这下高兴了?”
路千棠冲他笑:“赵哥,我饿了,你赶紧去,我洗个澡。”
赵景笑骂:“小兔崽子,成天就知道吃。”
第二天萧轻霂下朝回来,雁竹便拿了几张信纸递过去。
雁竹说:“殿下,查过了,正元二十三年凉兖狼骑大败,纳蛮一路打至锦屏山,定北侯府加上下人共十三口人,其中还有卸甲了的老侯爷,定北侯死在塞那草原,其妻殒命于大火中,有个儿子,听说也死在大火里。”
萧轻霂细看了一遍,眼神夹杂着兴奋的光:“尸体呢?”
雁竹说:“当时纳蛮都要打到郢皋了,狼骑折损大半,尸身估计都是那些狼骑里的人收拾的。”
萧轻霂啧了一声:“陛下也真是冷血,尸身都不派人去收。”
雁竹叹了口气:“当时还说定北侯懈怠战机,有通敌嫌疑,若不是战况惨烈,说不定还要治罪。”
萧轻霂收了信纸,递给雁竹:“满门忠烈,就是这个下场。”
萧轻霂又说:“那小侯爷要是活着,今年应该多大了?有生辰八字吗?”
雁竹说:“估计十七八岁,生辰八字不大好查,凉兖都改天换地了。”
萧轻霂捻了捻扳指:“那,路总旗的生辰八字总不难查吧。”
雁竹立刻从怀里又掏出一张黄纸递过去:“这个在京西营都有报备,属下顺手要了一份。”
萧轻霂半眯着眼:“正元十六年,腊月二十七——路总旗十七岁啊,这个生辰,现在应该只算是十六岁,怪不得看着小。”
雁竹犹疑地问:“殿下,您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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