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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里处处是人,处处是兵戈之声,谢离一声呼啸,漫天壁枭疾冲而下,放下无数绳索,谢离回头呼喝:“走!咱们去见老朋友!”
林故渊扯住一条绳索,回头冲玉虚子道:“师尊,这边靠你们了!不肖徒儿要去报那火烧天地生宫的大仇!”
玉虚子、玉清子、玉移子正各自杀敌,一想到当日祝无心等人耍阴招将一众昆仑弟子困在不争峰,险些让昆仑百年基业毁于一旦,都是心头火起,喝道:“放心!”
谢离、林故渊、易临风、温酒酒、枯木子一行五人等人飞上悬崖绝壁,点燃信号烟火,上面早有内应准备了马匹,众人一往无前,你追我赶,易临风追上林故渊,笑道:“聂琪和欧阳啸日一对狗贼可是我们的仇家,你也要打么?”
林故渊笑笑:“天下归心,打与不打,又有什么区别?”
易临风一愣,只这一下,已经落在后方,高声叫道:“等等——你们等我一等——”
风鸣谷寂静无声,一行人下马徐行,远处红日初升,晨雾熹微,欧阳啸日牵着七八头威风凛凛的灰狼,在悬索门前静静等待。
几人停住步子,与欧阳啸日相对站着,林故渊也静静看他,先前只远远看过他一眼,如今面对面看见真人,不觉可怖,倒有一丝亲切。
他比之前在鸡鸣峰见面时憔悴了些,身材高大,身着金甲,五官深刻,很威武的相貌,但眉宇间似是十分哀伤。
谢离迈出一步,朗声道:“欧阳兄弟,好久不见。”
欧阳啸日笑道:“真的是你,小琪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他拧住左右摇头的灰狼,逐一看向易临风等人,脸上的笑痕越深:“原来易堂主也还在人世,恭喜恭喜,旧日的朋友剩下的可不多了,难得咱们还能见面,还有酒酒和枯木,你们与旧主重逢,十分快活吧?这些年令里的事,我也有身不由己的地方,委屈你们了,还有——还有——”
他望向林故渊,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玄妙一笑:“你便是那位让我把整座开封府翻过来的昆仑派高徒吧,你拿走了《菩提心法》,让我好费了一番周折,嗯,好俊雅的长相,难怪谢兄弟高看你一眼。”
他细细说来,似是对每一个人都亲密无限,怀念无限,林故渊心道:这人却不像他外貌那般凶狠,也不像祝无心、崔左使那样行事怪异,倒像是个敦厚纯善的人,听他说话,与谢离似是十分投缘。
谢离待要上前,林故渊轻轻碰了碰他的手,道:“当心有诈。”谢离摇头,笑道:“欧阳兄弟是我朋友,他要怎么对我,我都认了。”
欧阳啸日轻拍狼背,制住那几匹畜牲,谢离走到他面前,欧阳啸日将他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感慨道:“你一点都没变,小琪可变得多了。”
二人紧紧抱在一起,轻拍彼此脊背,复又分开。
欧阳道:“若我们还在南疆,没有回来该多好,那时你俩在冷教主门下,我天天跟在你们后面玩耍,有一回曼娘让咱们去崖壁上采一种能入药的鬼手藤,那藤十年一开花,开花前后药效最好——岩壁面朝大海,常年受强风、盐雾、暴雨侵蚀,岩石嶙峋而多孔洞,我不慎被毒蛇咬伤跌了下去,错过了采藤时间,聂琪气得不住骂我废物,你却默默背起我,到处找大夫医治。”
谢离淡淡道:“是么,那我倒忘了。”
欧阳啸日笑道:“你对谁也是这样的性子,无怪你没在意,你们两个天资卓绝,行动默契,我却总是落人一等,小琪从来瞧不上我,我十分嫉妒你,可直到今日,我对你只有敬爱,没有半分恨意。”
谢离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不然我那时必定有所顾忌。”欧阳啸日道:“他那个人,刻薄狡诈,阴险慕强,对我的这份心意,他只有贬低嘲笑,再没有一丝真心。”
谢离听得也有些伤感,道:“欧阳,回头吧,我们都等着你。”
他们一来一回说得真诚,林故渊冷眼看着,只见易临风三人都面露戒备,手握各自兵刃,噤若寒蝉,谁都没有答腔。
欧阳啸日的笑容渐渐消失,长长叹一口气,对谢离道:“没有办法的,你喜欢上一个人,就没有办法了。”
谢离点点头,道:“知道了,兄弟,准备好上路吧。”
欧阳啸日将灰狼尽数解开,揉搓它们的颈毛,用一种独特的低沉语调与它们说话,这几头狼极通人性,在他怀里摩挲许久,仰头凝视着他,恋恋不舍,先是颠跃几步一回头,步伐逐渐加快,最后你追我赶,蓬松的毛发飘拂在淡白晨雾里,争相奔向远处的群山。
欧阳啸日收起灰狼项圈,对林故渊道:“你可是个正派里的弟子,你与我们一道,师门不容,被天下人唾骂。”
林故渊道:“公道论断自在我心中,与天下人何干?”
欧阳啸日瞧着他脸上的冷毅神色,惨惨一笑:“好的,好的,只有我是个傻瓜。”
欧阳啸日抽出刀来,对谢离道:“出招吧。”
二人再不多言,谢离铮得挥出乌月刀,在那风鸣谷入口战至一团,二人以快打快,以力打力,刀法刚猛霸道,皆是狠绝迅绝。
林故渊冷眼瞧着,谢离那刀法与他的掌法不同,朴拙沉郁,不显狂态,但每一刀都打在出其不意的地方,快如闪电,势如奔雷,意之所致,任意挥洒,竟全是从未见过的武功套路,仿佛那刀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如何想,那刀便如何去攻,乌月刀黑沉沉不反寒光,一刀一刀逼近欧阳啸日颈项,林故渊手心全是汗,不住地观察他如何出招,又要如何拆解,看到最后,汗水湿透脊背,只觉得谢离于武功的理解参悟简直如怪物一般,根本无法应战,每一招都被他使到了极致,变化到了极致。
欧阳啸日已明显不敌,身形踉跄,左右躲闪,谢离也不多与他绕圈子,找到一个空档,一掌拍过去,只听穿心裂骨之声,欧阳啸日向前一扑,脸上肌肉扭结,目眦尽裂,满脸是血,口中连喷出好大一股血雾。
谢离上前一步,稳稳接住他的沉重躯体,抚他后背,低声道:“好兄弟,你辛苦了,睡吧。”
欧阳啸日伏在他肩上,气若游丝:“你给他一个痛快,别——别折磨、侮辱他——”
谢离道:“你放心,我不是那样的人。”说着手心一抚,给欧阳啸日闭上双眼。
几人再不说话,明明是复仇之路,却各自心情凝重,一路向前走去,欧阳啸日、祝无心、崔左使、青牙朱忌、老婆娘等人都已被杀,其他业火堂、圣金堂自知不敌,尽皆伏首,跪在两旁,头也不敢抬一下。
易临风笑道:“聂琪白白霸占总坛了这些年,到了最后,连一个死士也不肯为他出手。”
林故渊道:“那欧阳啸日也一心求死,一招一式尽是灰心。”
谢离道:“若今日我是聂琪,你们——”易临风打断道:“你不是他,若今日在不积堂的是你,我们就算实力不济,拼着一口气不死,也要将敌人多挡在外面一刻,怕是梅间雪那副残骨,也要为你重新拿一回剑。”
酒酒道:“别往脸上贴金了,你们先前闹来闹去只知道吃酒胡玩,早有一分决绝,何至于今日。”
谢离和易临风都住了嘴,林故渊也忍不住一笑,道:“酒妹子这张嘴,好厉害。”
温酒酒叹道:“我算是看透了,你们这些人里,只有林大哥是个正经人,我以后还是找他说话吧。”
谢离道:“好蹬鼻子上脸,你林大哥一天说二十句话,有十七八句是对我说的,哪有你的份。”说罢又去看林故渊,见他走在这白骨遍地的幽祟地方,神朗气清,从容不迫,一身白衣不染纤尘,又想到他这副冰魄傲骨,私下里却能任意亲近,更觉心情畅快。
仆役为他们敞开地宫大门,一路通畅无阻,迈入不积堂,只见大殿灯火通明,数百赭衫仆役面无表情,静静等在一旁,聂琪一身红衣,长发披散,歪坐在铜台高处,距离太远,看不清他面容表情,但觉疯癫无状,像个妖人。
“离哥哥。”他道,“是你来了么?”
那声音极清极甜,谢离浑身一震,像被那称呼引动了思绪,下意识地去握林故渊的手,整个人向他身上压来,林故渊抬头看向高处,问道:“你是聂琪?”
聂琪没料到林故渊对直接对他说话,睁大眼睛看着他,那眼睛几乎被血红色吞没了,只剩一点黑色瞳仁。
聂琪移开目光,懒懒道:“离哥哥,你杀了我的欧阳,又带这人气我,你好狠的心。”
林故渊道:“你谋杀恩师,迫害手足,分裂天邪令,做下灭门绝户惨案不计其数,你以歃血书为饵,勾结奸佞,搅动风云,让各门各派互相猜忌互相残杀,你到底为了什么,你又有何脸面坐这教主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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