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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还是和下午一样,一股浓浓的药味,床外的帷幔拉得严严实实,只能看见帐后隐约的人影。
谢定夷没有再往前走,屏退左右,望着那人影道:“你怎么样?”
晏停沉默了一会儿,传出来的声音嘶哑难听,道:“多谢陛下关怀,臣侍无碍。”
谢定夷道:“是朕不好,朕不应该让你匆匆忙忙的回去,才让你遇到这种事。”
晏停明显哽咽了一声,道:“……不怪陛下。”
谢定夷问:“看清凶手是谁了吗?是否有什么遗落的细节没告诉宁竹?”
晏停道:“能记起的臣侍已经全都告知宁大人了,那夜太过混乱,臣侍并未看清刺客的容貌。”
谢定夷道:“你别伤心,此事朕一定会严查,不会让你白白受伤,你的脸朕也会命医官用最好的药,若是不能复原,朕也不会弃你于不顾。”
“多谢陛下……”晏停似是没意料到她会这么说,低声道:“臣侍还以为陛下再也不会来了……”
毕竟他的所有价值就是这张肖似宣德帝卿的脸,如今一朝毁去,所有的一切自然也会随之消散。
“不要胡思乱想,”谢定夷放柔声音,道:“过两日等你伤好点了,朕就晋你为仪卿,让你家中父母兄姊入宫来看你。”
晏停嗯了一声,隐约带了声哭腔,谢定夷道:“莫要再哭了,别让眼泪沾了伤口,否则好得更慢。”
听到这话,晏停心中委屈更甚,几乎说不出话来,一把抓住帷幔想要掀开,但刚启开一条缝又生生止住了动作,挣扎道:“臣侍羞见天颜,今夜怕是没法再侍奉陛下了。”
谢定夷道:“朕晓得你心思,那你好好休息,等明日下了朝朕再来看你。”
晏停应是,隔着不大的缝隙看着她逐渐离去的背影,心中翻涌着无数的情绪,在她即将离开的那瞬间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勇气,扬声唤了声陛下。
谢定夷停住脚步,回过头来,问:“怎么了?”
无数的话语冲到嘴边,又在看到她身后侍从微微往前半步的动作时猛得清醒,又深又苦地咽下去,轻声道:“没事,陛下明日一定要来。”
谢定夷盯着他漏出帐外的衣角看了两眼,沉声道:“朕会的。”
————————————————
此后几日,谢定夷每日都去往明水殿看晏停,不仅下了晋封他为仪卿的旨意,还让晏家的人进宫探望,种种表态之下,宫里宫外等着看他笑话的人也全都偃旗息鼓,晏停不再像一开始那样伤怀,伤势慢慢地好了起来。
又过了大概七八日左右,大理寺的人将此事盖棺定论,说凶手是受晏停的侍从指使,此人曾在陛下面前邀宠,被晏停处罚后怀恨在心,所以在官驿时自己吃了迷药想要洗脱嫌疑,其实背地里早就安排好了人,如今被水落石出,此人交由仪卿殿下自行处理,被判了枭之刑。
除此之外,晏停身边的另一个侍从则因为看顾不力被贬去了行宫做粗活,武凤弦身为后宫之主,掌管其中大小事,便循例重新拨调了两个人送到明水殿。
半个月后,被派出去探查此事的宁竹回到了宫中,彼时已至深夜,谢定夷还坐在近章宫内殿的窗塌前看奏折,听到宁荷的附耳通报,她默默放下笔,道:“让她进来吧。”
宁荷应是,出去换了宁竹进来。
宁竹风尘仆仆,一进门便跪地行礼,谢定夷道:“查出什么来了?”
宁竹径直道:“死的那个人是个赌徒,欠了几百两,家中有个卧病多年的父亲,妻君同他和离后就带着女儿去到了巽州生活,不赌的时候就在码头帮货船装货卸货,手上脚上虽然有茧,但据臣的经验,应该没有习过武,不可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潜入官驿。”
谢定夷边听边想,指尖轻点桌面,另问道:“晏停出事这几日他和沈氏有联系吗?”
宁竹道:“没有,就连搬货也没有,沈家的货船都有专人装卸货,从来不在码头上找人插手。”
谢定夷道:“凶器呢?”
宁竹道:“也是一把自制的匕,很简陋,而且非常钝,像是从柴刀上折下来的,想要伤人必得用很大的力气。”
“除此之外,臣还查了那个官驿,因为隔了两三日才去,并未现什么太有用的线索,去到他家中的时候济福寺在给他们家办丧事,他父亲接连几日无人照顾,夜半跌落床下,没了气息,第三日一早才被邻里现,臣在他家中看了一圈,处理得很是干净,家中也没什么多余的东西。”
见宁竹说完这些欲言又止,谢定夷便道:“有话就说。”
宁竹道:“虽然此人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官驿,但臣在他家邻里问询时,确实有人说事前几夜听见有人上门要债,言语中多有威胁,于是臣就找到了他最常去的赌场,现那赌场是沈府君长姐沈小将军夫君名下的产业。”
这倒有点出乎谢定夷的意料了,她点着桌面的指尖停下,向宁竹确认了一句:“沈淙长姐,沈洵?”
宁竹点头,道:“沈小将军的夫君是晋州南氏,也是晋州府内数一数二的富户,虽然比不上沈氏,但底蕴也算深厚,因着想和沈家联姻,便将家中的赌场、伎院全都关了,铺面和地契当作成亲礼直接送给了沈小将军,小将军又将这些铺面送到了沈府君手上,让他一并管理。”
中梁律法不允许官员名下有这等产业,沈家是世家,沈洵议亲时她父母都在晋州为官,自然不会知法犯法。
谢定夷问:“这个赌场也在这些铺面中
?”
宁竹点头,道:“在晋州的一个酒楼中,颇为偏僻,也做了些伪装,臣也是同晋州的几个同僚一起蹲守了几日才现的,后面偷偷寻到了赌场的账本,才现这部分盈利是直接归入了沈小将军夫君的私账,酒楼的盈利仍是正常归入沈家。”
谢定夷声音颇冷,念叨了半句:“沈洵这个夫君……”
她在晋州驻军的时候沈洵还没去到边城,她自然也没见过她,还是昭熙末年和贺穗去沈家的时候见过一面,性子粗放,和沈淙大相径庭,不过字写得不错,一比一划颇有意趣,还有几分返璞归真的朴拙,她一踏进厅中就被挂在堂中的那副字吸引了,要来之后带回了梁安,至今还在近章宫里放着。
宁竹见她神色,不敢多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道:“那按照这个说法,此人是遭受到胁迫才去刺杀晏停的?”
“如今看来这是最大的可能性,”宁竹道:“除了此人无法悄无声息地潜入官驿这一个疑点外,所有查到的事情还是指向……沈府君。”
谢定夷神色平静,道:“不会是他。”
就像沈淙之前说得那样,如果他真想下手,自然会派一个万无一失的人去,他身边武功高强的人并不少,赵麟是天下第一剑庄的后人,时弄雨师承前朝武学大家王澈之,这两个无论派哪个去,都可以悄无声息地了结晏停的性命,何必这般拐弯抹角。
宁竹犹豫了片刻,说:“陛下恕罪,臣斗胆说一句,此事不像是一个人所为,但如果那赌徒和真正刺杀晏仪卿的是两个人,似乎就能说得通了。”
谢定夷道:“你继续说。”
宁竹道:“……刺杀晏仪卿的人武功一定高于官驿官兵和宫中侍卫,这种人并不好找,那背后的人若是派出两个人去做这件事,一个动手,一个喊叫,赌徒被抓后直接说出凶手,陛下定然会觉得这伎俩拙劣,反而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谢定夷道:“你是说沈淙自导自演?”
尽管谢定夷的语气并未听出不虞,宁竹还是俯身低下了头,道:“沈府君身边毕竟高手众多,臣也只是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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