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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你,”他说:“从很久以前开始。”
在官驿遇见谢定夷的那一夜开始,沈淙就给自己做过无数个假设,假设她因为什么原因对自己失去兴趣,假设自己因为什么原因拒绝她再次向自己伸来的手。
做这些假设的时候他也会继续思考,思考真的分开之后自己到底要花多久时间才能对谢定夷彻底无动于衷直至淡然,但一直到好几年后的现在他都没有得出过结论,又或者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
如果他们没有开始,他或许还能理智、清醒地将这个人当作一份年少时的绮恋埋在心里,毕竟他未曾入仕,离了梁安,他们连见一面都难——但他们偏偏开始了。
即便是那样不清白、不光彩、违背伦理纲常的开始,他还是向她走近了一步,到了现在,他已经无法再想象自己的生活里没有谢定夷的样子。
他一定会病死的,如果她不要他的话。
“我知道。”谢定夷说。
“你不知道,”沈淙打断她,说:“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是在梁安,可能是在晋州,总之……总之……”
总之不知道从何时起,那个打马游街的身影就长久地留在了自己的心里,一日比一日更为清晰,逐渐从一个虚幻的影子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真的能站在自己面前同自己说话的人。
他一向能言善辩,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把自己从年少一路至今的感情说清楚,恨不能立时拿一把刀把胸膛剖开,好让她能直接看清自己滚热的、血淋淋的心。
谢定夷听出了一点端倪,问:“你在晋州见过我?”
“见过,”沈淙道:“在这里见过,在檀芜城的时候也见过,在我家也见过。”
言罢,他又怕谢定夷不相信,忙举出旧物急切地证明,道:“那副字是我写的,你知道我听母亲说你要走了那副字我有多高兴吗?可我不能出去见你,他们不让我出去见你……你走的时候我明明就在廊上……我想跑出去,我想和你说话,但那时候我已经有婚约了……”
他的语调越来越委屈,那种强烈的不甘和深藏的愤怒让谢定夷的心都为之一揪,她轻拍他的肩膀,听见他带着哭腔说:“我好不开心……“
怪不得,谢定夷心里也明白了几分——沈淙的喜欢对她来说不算突然,但却比她想象中的更加浓烈而深切,更何况他还是一个从小被纲常伦理礼义廉耻教着长大的世家公子,在她的印象中这种人往往将气节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当时她还以为沈淙的顺从是为了家族,如今看来只是因为这个人是她。
一时间,她还真感觉到了一种命运无常的怅然,抬手给他擦了擦泪,听见他继续道:“我知道我很懦弱,如果当时我鼓起勇气说我不愿意,说不定也可以和沈济一样参加春选,我们俩之间可能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但是我绝对不会和武凤弦一样的,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别的什么都不会求,你别不要我……”
他的眼泪又落下来了,埋在她颈侧,闷闷地说:“我会乖的。”
天呐……
沈淙何曾有过这样的时候,谢定夷再冷硬的心也被他这副可怜的样子也泡软了,揉了揉他薄软的耳骨,道:“宁荷和你说的?”
他不想出卖宁荷,但这事显然只有宁荷知道,所以他只能抿抿唇,道:“我只想知道梁安生了什么……这么久没见面,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
谢定夷有点冤枉,说:“我哪里对你冷淡了?”
沈淙愣了愣,似乎不敢相信她到现在了居然还不承认自己对他的疏离,抬起头来看着她,说:“你就是很冷淡——你不让我抱你,也不心疼我挨打,还一直想要走。”
谢定夷也很不解,道:“我不是说了我是临时来的吗?我马上就要回边防营,不然不就露馅了。”
“那你还不告诉我你住在哪!”
“那是在你家,这是在晋州,”谢定夷道:“不是澈园也不是近章宫。”
言下之意就是人多口杂,隔墙有耳,并不安全。
沈淙毕竟刚和离,既然已经瞒下来了,那自然是瞒得越久越好。
“只是这样?”如果她说得都是真的,那自己今日这番作态就是丢大人了,他眼巴巴地看着她,左思右想,又揪出一点,道:“那你为什么一直不给我回信,我给你送了生辰礼!”
谢定夷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道:“我忙的很,以前你回晋州我们有写信吗?”
确实也没有。
沈淙说不过她,眼神变得有些茫然,最后只能破罐子破摔,颓然地把头抵在她肩上,道:“……你能不能当作今晚没听过这些话。”
“所以你就因为我下午没告诉你我住哪在这胡思乱想了一大堆?”谢定夷难得没趁机笑他,摸摸他的长,语气十分温柔,道:“怎么心思这么重啊?”
沈淙吸吸鼻子,说:“……你明明知道。”
太在乎一个人就是会干出惊天动地的蠢事,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心就跟着颤颤巍巍地晃,对方的一个眼神一句话语都成了感情中的草蛇灰线,被反复拆解反复揣摩,生怕漏掉半分情意的增减消长,一个人忽上忽下,患得患失,不得安宁。
“好吧,我知道,”谢定夷偏头去亲他的丝,道:“我也爱你。”
所有的思考都在这句话里停滞了,心口泵动,一张一缩,惊雷般的鼓噪顺着血液流淌过全身,大脑又一次变得一片空白。
沈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收紧双臂,无声地抱紧了她。
————————————————
外面宵禁了。
街道上的行人不知何时已然散尽,穿着城防营服侍的守卫正从巷子里列队出来,沈淙出去看了一眼,又走回来,说:“……那今晚先在这睡吧。”
福远亭三楼都是客舍,这一间是沈淙惯用的,并未接待过客人,他看着谢定夷有些无奈的表情,有些心虚地说:“我去让人给宁长使和谢大人也安排一下房间。”
原本谢定夷是不打算在晋州和沈淙见面的,下午的时候是怕他被动家法,所以匆匆去了一趟,可现在不仅见了好见面,还直接在一个地段最热闹的酒楼一起过夜了。
谢定夷见他吩咐完赵麟又回来,扶额道:“你是真不怕。”
强夺臣夫对谢定夷来说不是罪名,也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及,最多最多,被余崇彦知道后训斥两句也就过去了,说不定后世评说起来,还会将此事当作一个皇帝的风流韵事,或褒或贬她也并不在乎,但对沈淙来说就不一样了,一个世家最在乎的就是脸面名声,若是传扬出去,被人说他背妻媚上,那整个沈氏如今的辉煌和成就说不定都会被人恶意揣度成皇帝的庇护和宠幸,族中后辈的前程和婚事也会变得艰辛。
“你怎么知道我不怕?”沈淙走到她身边,说:“我只是相信你。”
如果此地没有被谢定夷全盘掌控,她现在就不会这么平静地坐在这里了,而是会让宁荷在宵禁前就叫她离开,可她不仅没有,还没有拒绝留下来的请求,显然不会有事。
谢定夷笑了笑,说:“有时候真觉得你……”你什么,她没说完,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份莫名其妙的自然和默契,索性将他抱在了怀里,像他刚进门那样吻住了他的嘴唇。
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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