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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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1页）

候选的秀女们挤在储秀宫侧殿外的廊下，红墙映着她们簇新的绫罗，倒像是摆了满院的纸花。甄嬛刚扶着流朱下车，就听见东侧传来尖厉的叱骂：“瞎了你的狗眼！这可是苏州绣娘三个月才做好的缠枝莲蜀锦！”说话的是夏冬春，她穿一身石榴红织金氅衣，鎏金护甲上嵌着三颗浑圆的东珠，此刻正拧着眉瞪着面前的少女。那少女生得纤瘦，月白褂子洗得泛白，发间只插着一支荆木簪，正是松阳县丞之女安陵容。她捧着水渍斑斑的帕子，指尖发颤：“夏姐姐恕罪，方才实在是不小心……”“不小心？”夏冬春冷笑一声，护甲猛地扯住安陵容的衣袖，“你爹当的什么官，你娘又是什么出身？也配跟本小姐说‘不小心’？”周围秀女们噤若寒蝉，有人悄悄往廊柱后缩了缩，唯有穿湖蓝缎面襦裙的沈眉庄挑眉看了一眼，指尖轻轻拨弄着腰间的羊脂玉佩。甄嬛注意到安陵容耳后有颗浅褐色的泪痣，在晨光里微微发颤。她想起昨夜在客栈见过这姑娘——她攥着碎银子想买支绢花，却被老板娘嫌弃寒酸。此刻见夏冬春的护甲几乎要刮破安陵容的脸，她忽然轻笑一声，款步上前：“夏姐姐这蜀锦当真是鲜亮，倒让妹妹想起去年在江南见过的云锦。”夏冬春转头瞪她：“甄家的丫头，你插什么嘴？”甄嬛按住安陵容发颤的肩膀，指尖触到她单薄的肩胛骨，像触到一根易碎的竹筷。“妹妹哪敢插嘴，只是见姐姐的衣裳湿了，倒想起一事——”她从鬓边摘下那支素银耳环，塞进安陵容手里，“前日听母亲说，蜀锦沾了茶渍，得用牛乳混着皂角来洗，才不会留印子。妹妹屋里恰好有半罐牛乳，不如让丫鬟送去姐姐宫中？”夏冬春盯着那耳环，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她早知甄家虽非高门，却也是书香世家，这耳环看似普通，说不定是哪位匠人打的细活。她松开手，甩了甩袖子：“算你识相。”转身时，腰间的珊瑚璎珞勾住了安陵容的簪子，“啪”地断成两截，珠子滚了满地。安陵容惊得后退半步，甄嬛却已弯腰拾起几颗珊瑚珠，用帕子包好递过去：“夏姐姐且收着，改日让工匠缀上便是。”夏冬春狠狠瞪了她一眼，却终究接过珠子，踩着花盆底鞋“咚咚”地走了。“多谢姐姐。”安陵容的声音细如蚊呐，指尖紧紧攥着那支银耳环，“我……我叫安陵容。”“甄嬛。”甄嬛笑笑，从廊下石案上的青瓷瓶里折下一朵秋海棠，别在安陵容鬓边，“秋海棠虽无香，却比珠翠更衬你。”那胭脂色的花瓣挨着她苍白的脸颊，竟像是从她皮肉里透出的血色。沈眉庄不知何时走到近前，往安陵容手里塞了块桂花糖：“含着吧，瞧你脸色白得像纸钱。”辰时初，太监尖细的唱名声响起：“松阳县丞安比槐之女安陵容——”安陵容猛地抬头，甄嬛轻轻推了推她的背：“别怕，抬头挺胸些。”她看着那抹单薄的身影跨过门槛，忽然想起母亲说过，选秀如摘花，被选中的是花，被踩在泥里的也是花。没过多久，殿内传来一声惊呼，像是有秀女失仪。甄嬛凑近些，听见太后的声音淡淡道：“秋海棠无香，倒招蝶。”接着是皇帝的轻笑：“朕看这蝴蝶倒识趣，知道往美人鬓边落。”再后来，便听见安陵容带着哭腔的谢恩声——她竟留了牌子。“下一位，大理寺少卿甄远道之女甄嬛——”甄嬛深吸一口气，提起绣着缠枝莲的月白裙裾。跨过门槛时，她闻到殿内飘来的沉水香，看见皇帝坐在明黄帷帐后，玄色龙袍上的金线绣着十二章纹，像蛰伏的龙。太后坐在右侧，手里拨着佛珠，每一颗都泛着温润的光。“抬起头来。”皇帝的声音比她想象中低沉。她缓缓抬头，目光掠过皇帝膝上卧着的波斯猫，触及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怔忪。那眼神太熟悉了，像去年上元节，她在桥上看见书生望着心仪的姑娘时，眼里猝然亮起的光。“姓甄？”太后的佛珠“啪”地撞在掌心，“甄字犯了圣讳，你可知罪？”殿内空气骤然凝固。甄嬛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像战鼓。她想起父亲昨夜在烛下教她的话：“若太后提及名讳，便说圣祖仁皇帝的赞语。”于是她轻轻跪下，膝盖触到冰凉的金砖：“回太后，圣祖仁皇帝曾赞甄姓‘忠贞之士，甄玉无瑕’，父亲为女儿取名‘嬛’，正是望女儿虽为女子，亦能效仿古人，心怀瑾瑜。”太后的佛珠停了，皇帝往前倾了倾身子：“‘嬛嬛一袅楚宫腰’，这句子倒贴切。”他抬手招了招手，那只波斯猫忽然“喵”地叫着跳下来，直直扑向甄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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