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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遥侧躺着搭头看他,舔唇笑了笑:“哥哥不是昨日才回?”
刘客从冷哼一声,抬脚勾来亵裤,遮了下身,道:“昨日才回又怎样,有了差事不是照样要办?如今皇帝可有的是机会责难我,才入皇都,便又将处置流民的烂摊子甩过来,我还真是没法抗旨不遵啊。况且梁奉今日寻我一趟,可不单是为了降罪来的。”
眼神冷了些,张遥问:“怎么,他为难你了?”
“算不上为难。东厂护行出了岔子,锦衣卫不出一日便能自皇都赶来,说不是有备而来都叫人难以信服,眼下我是弄丢了阮青洲还叫锦衣卫赚了便宜,梁奉一面责我办事不力,一面对他留在东厂的老部下旁敲侧击,生怕我伙同阮青洲暗中挑事,得知晟王正当接手流民之事,他便有意要用此事驱策我,说是要我助晟王立功,借机招揽贤臣义士,力压东宫的势头,实则就是想逼着我对付阮青洲,独独对他梁奉一人效忠。”
张遥观他侧脸,梳来他鬓边一绺发,于鼻下细嗅,道:“晟王处事果断,向来都是雷厉风行,若能借他之力将事办妥,既能哄好梁奉,还能在老皇帝面前将功折罪,一举两得。只是关州流民不好管束,其中个别染了时疫,稍一聚集,都不算省油的灯,况且近来增收农税的律令下达各处,各州百姓蠢蠢不安,城外来的看似是关州流民,实则掺了不少前往皇都抗诉的农户,不过是为了防止民心不安,方才以时疫为由一律拒之门外罢了。那些人最恨的,也当是互相勾结的官与商了,哥哥穿着官服办事,可要当心啊。”
“白日我便同晟王议过此事,我想,或许当真棘手的不是关州流民,而是人言可畏,一旦由得那些农户闹起事端,引得各州百姓纷纷效仿,民愤暴动,恐怕南望朝堂都要被倾覆,皇帝最怕的不就是这个吗?”说着,他侧头看向张遥,眼中添了些柔情,足也沿着他的小腿缓缓上勾。
“要说起这个,我还真是有些犯愁。虽说要堵住悠悠众口也不是没有法子,杀鸡儆猴总是有些效用的,但身旁没几个人办事是深得我心的,要想把事情办得漂亮,怎么也免不了我亲自下场,可这手上见了红,又腥又臭,实在叫人作呕,我也……不太情愿呢。”
张遥哂笑,由他撩拨:“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刘客从轻挑他下巴,道:“知我者谓我心忧,若是没了你,我还如何过得快活。”
手臂自腰间搂过,张遥一把将他往怀里带来。
“方才恼我时可不是这么说的,”指尖挪动,停在心口,张遥盯着他,“哥哥的心太坏了,总想叫我剖开来看看。”
“舍得吗?”
“若里头只装着我一人,就舍不得了,”张遥一手揉着他胸口的红印,按得重了些,“所以哥哥再对我好些吧。”
刘客从眼尾稍挑:“我待你还不够好吗?”
“不够,”眼神愈显乖戾,张遥轻轻舒出口气,“哥哥的宠爱分给太多人,留给我的就远远不够了。哥哥要知道,我要的从来都是独占,不是共享。我让步得够多了,若是得到的还那么少,迟早也是会被饿疯的。”
——
夜深,已过三更。
谢存弈早已离开,阮青洲屏退宫人,倒伏榻上,许久未眠。
多雨时节,夜中阴寒颇甚,几片残叶于枝头凋落,风渐也散了。像回寒倒冷的初春一样。
他敞开寝殿的门窗,始终不敢入梦,更畏惧身侧的空凉,于是起身托起灯盏,行至窗台前。
摆在那处的一小株青梅早已枯于盆中,先前段绪言往那枯枝上粘了几朵纸花,突兀得很不像样。
怔神半晌,阮青洲伸指抚那花瓣,却于纸上的残墨处隐约辨出字来。是段绪言写的,满纸只写了两个字。
青洲。
阮青洲无声复述着,手中轻攥展开的薄纸,却于怔然中无意松了指尖。心一跳空,目光追着卷入夜风的薄纸而去,阮青洲紧随着风,奔向门边。
纸于地面旋起,刮下阶去,却还是沾来湿水,轻盖在积起的水凼上,将倒映其中的影一并遮过。
阶下,踏水而来的靴履无意踩湿纸面,停驻原地。阮青洲看向那处,渐也止步。
殿前一株桃树在风中轻摇,叶片自枝头飘零,掠过一人眼眸,跌落肩头,滑坠向地面。飘洒的青绿中,衣衫再被吹动,段绪言的身影陷在夜中,又被廊下浅光映得朦胧。
他们相对而视,忽然之间,四下无声。
又有风来,吹乱的散发扫过眼眸,带起一点泛开的红色,阮青洲轻眨双眸,似见那人站在风中笑了笑。等不及看清,他斥开宽袖,跨出门槛,踩下石阶,跑丢了一只靸鞋。
地面水迹未干,足一落,水凼中倒映着的光点碎开,阮青洲踩水被他接进怀中。
“很脏。”段绪言哑声笑着,徒带一身脏水和污血的味道,却也贪图阮青洲的那身清凉,径自收臂将人紧拥入怀。
可胸膛相贴那时,衣衫上的湿凉蹭过鼻尖,突兀的焦味也还残留着,久久不散,阮青洲顿觉愕然,渐渐松了双臂。他寻着焦味和血味的来处,视线最终落在了段绪言的胸口上。
脓水已然渗出,混着新旧交叠的血色,烫坏的皮肉似与衣衫相粘,隐约露出点狰狞的形状。阮青洲眼睫轻颤,不忍再看,伸指要揭那衣襟时,却被攥住了手腕。
“别看了。”声量愈发微弱,段绪言只是动了嘴唇,面色便又似白了几分,他淡淡笑着,轻摸阮青洲的侧颈,俯首与他相靠,合起眼来。
阮青洲的寝殿在何处,他闭着眼都记得,却还是拖着步伐走了很久,他知道自己还能在阮青洲这里骗到点垂怜,越是痛苦,便越想寻来。
可走到此处,气力已被耗尽,他毫无顾忌地倾向阮青洲那旁,倍感疼痛又万分疲惫,终是没了意识,软膝倒去。
刹那,宽袖接来凉风,自臂下揽过段绪言的肩头,素白衣摆落地沾水,铺开时接来几片残绿。阮青洲跪坐在积水之上,将他搂进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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