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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抗赛打到第四节,陈颂在篮下被对方中锋撞了个趔趄,左膝旧伤突然抽痛,他踉跄着跪倒在地板上,掌心按在冰凉的木质地板上,疼得眼冒金星。裁判的哨声尖锐地响起,刘皮扔下球就冲过来,拽着他胳膊往起拉:“早就让你换下来歇着,你偏不听!上次队医怎么说的?再这么造,膝盖要废!”陈颂摆摆手站起来,裤兜里的护腕被体温焐得发潮,边角卷成了波浪,硌着掌心的纹路。他低头捡球时,目光扫过场边的电子记分牌,红色的“37”分像团火,在雨雾蒙蒙的光线下亮得刺眼——是刚才那个三分球的得分。他忽然笑了,原来有些数字早被神经记住了,哪怕这三年刻意避开那个角度,投篮时手腕还是会自动转到37度,像地球绕着太阳转的轨迹,从来由不得自己。就像此刻,膝盖的疼里,还掺着点周景恒给贴药膏时的桂花香。大三的课表添了门运动康复学,教授在讲台上用模型演示膝关节构造时,陈颂的笔尖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圈,把“静养”两个字圈得格外重,墨水都透到了背面。窗外的白杨树落了又长的叶子,已经能遮住半扇窗户,阳光透过叶缝漏下来,在书页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周景恒以前在物理书里夹的白杨叶脉络。他数着那些纹路,突然想起周景恒说“树叶的脉络就像磁感线,不管长多远,总能找到回到根的路”,那时他们坐在篮球场边,北方的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边,周景恒的手指捏着片叶子,指腹泛着薄红:“你看这主脉,一直通到叶柄,就像……”后面的话被篮球砸篮板的声音打断了,可陈颂记得,那时周景恒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像落了层银杏叶的暖。刘皮在准备保研面试,夜里抱着《运动生理学》啃,台灯的光斜斜地打在陈颂的书桌上,把他正在看的《关节镜手术学》照得发白。“你说,”刘皮突然从书里抬起头,眼镜滑到鼻尖上,“那个周景恒,现在会不会也在熬夜?我看他以前算物理题,能对着草稿纸坐一整夜。”陈颂翻书的手指顿在“交叉韧带修复”那页,纸页被捏出道褶皱。上周他在图书馆查数据,随手翻到最新一期《物理学报》,作者栏里“周景恒”三个字像枚钉子,把他钉在原地——论文里关于量子纠缠的推导,带着那个人独有的严谨,连公式里的箭头都比别人画得锋利些,像要把两个粒子钉死在纠缠态里。他当然知道周景恒在熬夜,只是现在递温水的人换成了速溶咖啡,杯底的咖啡渍结得像块痂;身边再也没有个穿11号球衣的人,会在他算题时,把橘子汽水瓶盖悄悄放在草稿纸旁,还在瓶盖背面写“第45分钟,该起来活动颈椎了”。“不知道。”陈颂把书页抚平,声音淡得像窗外的雨。深秋的雨下得缠绵,陈颂在图书馆整理旧书时,从《电磁学》的书脊里掉出本周景恒的物理习题集。封面的塑料膜已经起了皱,边角卷得像片枯叶,扉页上“周景恒”三个字被雨水泡得发涨,下面有行小字:“给陈颂,解题和投篮一样,找对角度就不难。”字迹被摩挲得发浅,边角卷成了波浪——这三年,他总在失眠的夜里翻这页,指腹把纸页蹭得发亮。他突然想起大三那年,周景恒在这页夹了片银杏叶,黄得像块小金箔,说“北方的银杏比南方的黄得早,落得也急,就像……”后面的话没说完,被篮球砸篮板的声音打断了,可陈颂记得,那时周景恒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睫毛上还沾着片银杏叶的碎屑,像落了层金粉。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家里面保姆发来的视频请求。接通后,保姆举着手机在院子里转,镜头里的石榴树结满了红果,沉甸甸地压弯了枝:“你看咱家的石榴,今年结得比哪年都多,你以前总说景恒爱吃这口,说南方的石榴没这么甜。他去年寄来的桂花糖,我给你留了半罐,等你寒假回来泡水喝。”陈颂的喉结滚了滚,没说话。镜头里的石榴红得像团火,和高三那年两人在树下拍合照时的颜色一模一样。那天周景恒穿着白衬衫,站在他左边,阳光把两人的影子迭在一起,石榴籽的甜香飘了满身。周景恒还偷偷掐了掐他的腰,说“你看这树多懂事,知道我要走了,结这么多果留我”。挂了视频,雨还在下。陈颂把习题集塞进书架最上层,和那本锁了三年的“北方生活攻略”笔记本并排站着。笔记本的锁扣上,还留着周景恒当年用铅笔划的记号,说“这样你忘了密码,顺着划痕就能摸到数字”。走出图书馆时,收发室的阿姨正蹲在地上,给包裹套防水袋,透明的塑料袋在雨里哗啦作响。“小颂啊,”阿姨抬头看见他,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前阵子有个南方来的包裹,写着你的名字,放了半个月没人领,昨天刚退回去。那包裹包得可仔细,三层牛皮纸,还缠了防水胶带,一看就是用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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