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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止无声地笑起来,又道:“既如此,曾纯如手里那根我也会一并要回来,你想要便都拿着吧。”傅行州看了他好一会儿,却问:“阎老板,刚刚烫伤你的是什么人?”阎止一顿,随即道:“下人手滑,打了个杯子。”“阎老板这谎话可真不高明。”傅行州揶揄道,“我刚见着林泓从院中出去。你受人之托,又通晓军务,是这位林总兵的授意吧?”屋里静默无声,窗外已近日出,远处传来阵阵鸟鸣。傅行州坐在榻前,眉间带着一丝悍气,上身略微向他倾过去,问道:“阎老板,你是什么人?”他常在军中,这样问话的时候,其实很具有压迫性。但阎止居高临下地靠在软垫上,手中不知何时捧起了一盏天青盖碗,神色更是倨傲。他盯着傅行州看了许久,久到傅行州以为他不会回话了,却一垂眼神,答了他第一问:“不是。”“曾纯如渎职伪证,此人必查,根本不为供林泓邀功。”阎止道,“我与林泓曾是同窗,他找我来,我们各取所需。”傅行州指节扣着桌面,不接话了。林泓出身官僚世家,幼时曾入上书房为宗亲伴读。后来考取功名进入翰林,到哪儿都是高朋满座,往来鸿儒。林泓的同窗,无论是哪一种都矜贵无比。而远非梅州这样边远之地,一个琴楼老板可以比拟的。“那么你呢?”傅行州深邃的瞳仁看向他,“你只是个琴楼老板,为什么要了解这些事情?”两人对望,更像一种无声的僵持。阎止率先一垂眼神,将盖碗放回了桌上。“后天抓曾纯如,傅小将军一起来吧,”他道,“我保你抓到人带回京城,为西北侯洗脱冤屈。”几日后,梅州城外一酒家。从此处再往北,便彻底离了城郭地界。远处荒草萋萋,隐约可见几处小山包,全都灰蒙蒙的。时节已至初夏,可城外清晨仍然稍冷,草地上仍然枯黄一片。这酒家地处偏僻,招子高高地挂着,上头落满了灰尘,显然是店家并无心思仔细打理。门前来往的多是旅客,往往坐下吃个便饭就走。偶有多停留片刻的,便是上郊外祭扫的人。合家归来,偕老带幼,才肯在这样的路边店仔细些地吃个饭。金伶坐在酒家二层的一处雅间里。这雅间多年未有人仔细打理,珠帘纱幕早已老旧,混在一起,不伦不类很是俗气。他抱着琵琶坐在窗边调弦,手下偶尔几声轻响。弦音过不久便校过来,他手里继续拨下去,一会儿便渐渐地转到一首小调上。但金伶却并不在意自己手里弹了什么,他倚着琵琶的象牙凤颈,望着北面光秃秃的草地发呆。傅行州上楼来,被这曲悠扬的小调吸引住。他推门进屋,待金伶手里的曲调一段终了,才伸手叩了叩门扉:“这曲子很好听,你的琵琶是和谁学的?”金伶回头:“自然是阎老板教的。”傅行州在琴楼住了这几日,金伶年纪小,单方面和他混得熟些,渐渐也不怕他了。金伶生性开朗,又好奇军中之事,有事没事便缠着他聊,竟比平日对阎止的话都多上几倍。“你们阎老板也会弹琵琶吗?”傅行州问。“当然了,要不怎么能开琴楼呢。”金伶盯着他愣了片刻,随即笑得露出了牙,“傅小将军现在这模样,我真是要认不出来了。”傅行州借着屋里的铜镜照了照。他原本眉目深邃,棱角浓重而分明,天生长了一副冷峻的面相。此时却被脂粉淡淡地扫平了,显得他容貌平庸,放到人群中随便混一混,便再找不出来了。“他竟会给人化这种……这叫做易容么?”金伶放下琵琶凑上来,很是意外。金伶这样说,傅行州想起昨日晚上,自己坐在阎止的镜前,听了不禁也问:“曾纯如并未见过我,为何要掩饰?”阎止用刷子沾了些粉,在粉盒边沿敲下余粉,边化边缓缓道:“傅小将军人中龙凤,站在人群中太显眼。曾纯如即便不认得你,也能看出这宴席不寻常。”傅行州看向他。自己的下颌被阎止轻轻抵着,这人极认真细致,手中粉刷控制得当,仔细地从自己的鼻翼扑撒下来,带起细微的痒。灯光在阎止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的上半张脸正好被盖住,看不清楚了。灯影虚浮之间,傅行州只看得清阎止的唇,薄而无甚血色,全不似平日说出的话那样锋利。他心中一动,戏谑道:“阎老板说我惹眼,你自己却一问三不答,什么也不肯告诉我。如此掩饰,怎不见你也上妆?”阎止手中一顿,随即一板脸,抬起他的下巴,捻起炭笔给他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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