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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集 大郎初遇胁迫威(第1页)

天刚蒙蒙亮,清河县的街巷还浸在晨雾里,空气里飘着露水的凉气,混着远处包子铺飘来的面香,黏在人皮肤上,湿冷湿冷的。武大郎已经醒了,不是自然醒,是被噩梦吓醒的——梦里他又看见潘金莲和武松在屋里喝酒,郓哥冲进来喊“大郎哥快回来”,他跑回去,却看见屋里一片狼藉,武松不见了,潘金莲坐在床边哭,地上还滴着血。

他猛地坐起来,额头上全是冷汗,粗布褥子被攥得皱成一团。窗外的天刚泛白,院里静悄悄的,只有老槐树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有人在耳边磨牙。他侧耳听了听,主屋没动静,潘金莲应该还没醒;厢房也没动静,武松自从那天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除了吃饭,几乎不出来,每次出来,脸色都阴沉沉的,像要下雨。

武大郎轻轻叹了口气,慢慢挪到床边,穿上那双破了鞋尖的旧布鞋——这鞋是去年冬天买的,穿了半年,鞋尖就磨破了,他用针线缝了两针,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条爬不动的虫子。他走到灶台边,开始生火做炊饼——这是他唯一的营生,也是他在这个家里唯一的存在感。

灶台是土坯砌的,灶膛里的灰积了厚厚一层,他用小铲子一点点铲出来,灰呛得他直咳嗽,眼泪都出来了。面是昨天晚上和的,放在陶盆里,用湿布盖着,发得正好,拉开能看见细细的蜂窝。他把面放在案板上,揉面的力道很轻——他没力气,胳膊细得像麻杆,揉一会儿就气喘吁吁,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面团上,他赶紧用袖子擦掉,生怕弄脏了面。

“一定要干净,一定要干净。”他嘴里念叨着,这是娘生前教他的,“做吃食的,心要干净,面才干净,吃的人才安心。”他这辈子没别的本事,就记住了这句话,做炊饼用的白面是从东街张记粮铺买的,最好的那种;油是从张屠户家买的新鲜菜籽油,香得很;糖是红糖,一点点就够甜。

天亮透的时候,炊饼终于做好了,一共二十个,放在竹编的笼屉里,冒着热气,白胖白胖的,闻着就香。他把笼屉放进爹留下的旧竹担里——这担子用了十几年,竹编的纹路里积了灰,有一根竹条断了,他用布条缠了又缠,布条都洗得发白了。他挑着担子,试了试重量,还是觉得沉,压得他的腰更弯了,后背的骨头硌得疼。

“娘子,我……我去卖饼了。”他走到主屋门口,小声喊了一句,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屋里没回应,他又喊了一句,还是没回应。他知道潘金莲不想理他,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她对他就更冷淡了,连话都懒得说,有时候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不敢再喊,挑着担子,轻轻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街上已经有了行人,卖豆浆的张婆推着小车,车轱辘“吱呀”响,她看见武大郎,笑着打招呼:“大郎,早啊!今天的炊饼闻着真香!”

武大郎赶紧停下脚步,脸上挤出卑微的笑,点头哈腰:“张婆早,您要是想吃,我……我给您留一个。”

“不用不用,我刚煮了豆浆,家里有馒头。”张婆摆了摆手,推着小车走了,走了两步又回头,小声说,“大郎,最近街上不太平,你卖完早点就赶紧回家,别在外面待太久。”

武大郎心里“咯噔”一下,想问“怎么不太平”,可张婆已经走远了,他只能把话咽回去,挑着担子,慢慢往前走。

他没去紫石街口——那里离县衙近,上次武松就是在县衙门口撞的石狮,现在去那里,他总觉得别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像在看笑话。他选了西街的一条小巷口,这里人少,都是老住户,平时买他炊饼的人也多。

他放下担子,把笼屉摆好,拿出一块干净的油纸,铺在旁边的石头上,然后清了清嗓子,吆喝起来:“炊饼……热乎乎的炊饼……”

声音有气无力的,像被风吹得变了调。他的目光飘来飘去,不敢看路人,尤其是那些穿着体面的人——上次在院门口看见的那个穿宝蓝色绸缎的公子,眼神油滑滑的,盯着潘金莲看,看得他心里发慌,总觉得要出事。

一开始,生意还算平静。住在巷尾的李奶奶来了,买了两个炊饼,笑着说:“大郎的炊饼就是好吃,我家小孙子就爱吃你做的。”武大郎赶紧用油纸包好,双手递过去,接过李奶奶给的两个铜钱,小心地放进腰间的布兜里——布兜是潘金莲缝的,针脚很密,就是颜色不好看,是深灰色的,像块抹布。

然后是修鞋的李叔,买了一个,边吃边说:“大郎,你这饼里的糖放得正好,不甜不淡的。”武大郎笑着点头,心里稍微松了点——只要有人买他的炊饼,只要能赚到钱,他就觉得踏实。

可没过多久,麻烦就来了。

三个汉子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满脸横肉,下巴上留着一圈黑胡子,没刮干净,像块发霉的毛豆腐。他穿一件黑色的短褂,袖口沾着油污,扣子掉了两颗,露出里面的破内衣;腰间系着一根粗布带,上面别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小刀。跟在他后面的两个,一个瘦高个,一个矮胖子,瘦高个的头发乱得像鸡窝,眼睛斜着,看人时总带着股凶气;矮胖子的脸圆圆的,像个馒头,嘴

;角挂着口水,手里还拿着半块啃剩的肉包子。

他们径直走到武大郎的摊子前,横肉汉子伸出脚,踩在担子的竹条上,担子晃了晃,笼屉里的炊饼差点掉出来。

武大郎心里一紧,赶紧挤出笑,躬身道:“几……几位爷,要……要炊饼么?刚出炉的,还热乎着,甜得很。”

“炊饼?”横肉汉子嗤笑一声,声音像破锣,他伸出脏兮兮的手指,戳了戳笼屉里的炊饼,力道很大,把一个炊饼戳出了个洞,里面的糖馅流了出来,黏在他的手指上。他把手指放进嘴里,舔了舔,皱着眉头说:“呸!什么玩意儿?甜得发腻,难吃死了!就你这丑八怪做的饼,吃了怕不是要拉肚子?别他娘的吃坏了爷的肠胃!”

武大郎的脸一下子白了,他赶紧拿起那个被戳破的炊饼,想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那是个破陶盆,里面装着别人扔的烂菜叶。“对……对不起,爷,这个我给您换一个,新的,没破的。”

“换一个?”瘦高个上前一步,一脚踢在担子的支架上,“哐当”一声,笼屉里的炊饼晃得更厉害了,有两个掉在了地上,沾满了尘土。“我看你这摊子就不干净!这面是不是掺了耗子屎?这油是不是地沟里捞的?爷告诉你,赶紧收拾你的破摊子,滚回你的老鼠洞去!别在这碍眼!”

武大郎吓得浑身发抖,腿都软了,他赶紧蹲下身,想把掉在地上的炊饼捡起来——那都是钱啊,能买半袋面呢。可他刚伸出手,横肉汉子就一脚踩在他的手背上,力道很大,像块石头压着,疼得他“啊”地叫了一声,眼泪瞬间就出来了。

“捡什么捡?”横肉汉子狞笑着,脚下又用了点力,“脏东西,捡回去给谁吃?给你那个漂亮媳妇吃?还是给你那个打虎的弟弟吃?”

提到潘金莲和武松,武大郎的脸更白了,他赶紧缩回手,手背被踩得通红,还沾了尘土,疼得他直哆嗦。他站起身,连连作揖:“各位爷……各位爷行行好,我……我就靠这点小本生意糊口,我还有媳妇要养,求……求你们高抬贵手,别砸我的摊子……”

“高抬贵手?”横肉汉子凑近武大郎,一股浓烈的口臭和汗味扑面而来,武大郎赶紧往后退,却被瘦高个抓住了胳膊,瘦高个的手指很用力,掐得他胳膊生疼。“武大郎,老子看你就是不懂事!挡了爷们的道还不自知?识相点的,赶紧收拾东西滚蛋!再让爷在这条街上看见你,见一次,砸一次!听见没有?!”

武大郎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他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听见了,听见了,我……我这就走,这就走。”

横肉汉子满意地笑了,他伸出手,把最上面一笼炊饼全扫在了地上,白胖的炊饼滚了一地,沾了尘土和石子,有的还被踩碎了,糖馅流在地上,黏糊糊的。“哎呀!手滑了!”他假模假样地喊了一声,然后带着瘦高个和矮胖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踹了一脚武大郎的担子,担子倒在地上,笼屉摔开了,剩下的炊饼也掉了出来。

周围的行人都远远地看着,没人敢上前帮忙。卖菜的王婶想上前,被她男人拉住了:“别多管闲事,那是西街的地痞,咱们惹不起。”修鞋的李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修他的鞋,只是手里的锥子扎错了地方,把鞋帮扎破了。

武大郎蹲在地上,看着满地的炊饼,心疼得像刀割一样。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没被踩碎的炊饼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尘土,可尘土已经嵌进了面里,擦不掉了。他把捡起来的炊饼放进笼屉里,然后慢慢扶起担子,挑着担子,一步一步地往家走。

他的腰更弯了,像棵被狂风压垮的芦苇,脚步踉跄,好几次差点摔倒。街上的人都看着他,有人叹气,有人指指点点,有人甚至在笑,可他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赶紧回家。

回到家,他把担子放在院子里,没敢进屋,坐在门槛上,抱着膝盖,小声地哭了起来。眼泪落在衣襟上,打湿了一大片,衣襟上还沾着地上的尘土,显得格外狼狈。

潘金莲听见声音,从主屋里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素色的襦裙,头发用一根木簪别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看着满地的炊饼,看着他哭。

“怎么了?”她的声音很平淡,没有关心,没有安慰,只有一种不耐烦。

武大郎赶紧擦干眼泪,站起身,低着头,小声说:“没……没什么,就是……就是炊饼掉在地上了。”

潘金莲没再说话,转身回了屋,关上了门,留下武大郎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武松在厢房里听见了动静,他推开一条门缝,看见武大郎站在院子里,肩膀一抽一抽的,担子倒在地上,笼屉里的炊饼沾着尘土。他皱了皱眉,想开门出去问问,可手刚碰到门栓,又缩了回来——他不知道该怎么问,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武大郎那双充满委屈的眼睛。他只能关上门缝,靠在门板上,心里像堵着块石头,沉甸甸的。

第二天,武大郎起得更早了。他重新做了炊饼,这次做了十五个,比昨天少了

;五个——他怕再被人砸了,浪费面。他挑着担子,去了更远的南街,那里离西街远,应该不会再遇到那几个地痞了。

可他刚把摊子摆好,就看见两个陌生的***在对面的墙角。一个穿灰布衫,戴一顶旧草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另一个穿黑短褂,手里玩着一颗石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摊子。

武大郎的心里一下子就慌了,他赶紧低下头,不敢看他们,开始吆喝:“炊饼……热乎乎的炊饼……”

可他的声音太小了,几乎没人听见。有几个路人想买炊饼,可看到那两个男人的眼神,又犹豫了,转身走了。整整一个上午,他一个炊饼都没卖出去,笼屉里的炊饼渐渐凉了,香气也散了。

那两个男人就一直站在墙角,盯着他,不说话,也不动,像两尊石像。武大郎觉得后背发凉,像有两条蛇在盯着他,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他一口。他想收拾摊子回家,可又怕那两个男人跟上来,只能坐在摊子前,煎熬着。

中午的时候,太阳很大,晒得他头晕眼花,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凉透的炊饼,咬了一口,没什么味道,像在嚼纸。他刚咬了两口,就看见那两个男人朝他走了过来。

武大郎吓得赶紧站起来,手里的炊饼掉在了地上。他想跑,可腿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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