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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亦无奈:“侍奉君前,是比打仗伤神得多。”
回去路上,想着吾王,以及太后,以及从头到今日的诸事,我真是脑仁阵阵地发疼。
当年吾王年仅八岁便在代国为质,处境艰险、用度短缺,姒夫人竭尽全力地照顾他,连带着照顾捡来的我,本是一位美丽又慈爱的母亲。后吾王回殷国即位,元无瑾尊她为太后,尽整个殷国来奉养她,儿子的孝顺与荣华富贵,她本来什么都有了。
可她怎么就在回国后三年内性情大变,偏要为了一个豢养来当玩物的男宠,怀着男宠的孩子,造自己亲儿的反。
影子
起初是收俊俏的假寺人进甘泉宫,豢养男宠;后是给男宠厚赏封侯,规格极高;再后来,还怀上男宠的孩子。
这些元无瑾都接受了。那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将他养大,当了太后得些享受也是应该。可没想到,那男宠的胃口却越来越大,居然以为自己和太后的孩子也有了争夺王位的可能。两年前,他竟成功唆使姒夫人容忍他造反夺位。
反叛当日便被镇压下来,那人头颅被砍下,挂在了城楼之上。
到这时候,姒夫人才如梦初醒,为求吾王原谅,慌忙自灌一碗红花下去,堕掉腹中八个月大的孽子。
听说那次小产她险些血崩,从此大伤元气,身体越来越差。吾王最终没有处置她,却也就此母子缘尽,再不愿去看她。
直至今日。
两年来,元无瑾弄不清楚母亲变化的原因,我几番试图将两人拉到一起坐下聊聊,可姒夫人也只一味哭泣不肯讲,两人怎么都没有进展。眼看姒夫人身子越来越差,若一直说不开,我真是怕有些事来不及弥补,成为吾王终身遗憾。
不知不觉中,我一醒神,发觉自己已至府门外不远。我在外时,让家丁没事便在府院内弄弄菜养养草,栽一小块麦田,等我回来时能令我体会一把收割的乐趣。这两日正好割一割,松和精神。
但见府门口停了辆大辇和无数宫人,我那两看守面对这阵仗背绷得像张弓、而敬喜也不知情况的样,我就晓得坏了。
进门时,还撞上俩寺人端了我府中物品往外走,交错时只匆匆行礼。再往里头转过两弯,到我住处前的庭院,我一眼就瞧见中庭那抹金纹玄衣,连忙上前,屈膝拜跪下去:“王上亲临敝府,臣在甘泉宫未归,有失远迎,还请王上恕罪。”
元无瑾垂手扶我:“这有什么罪,阿珉是替寡人去看望太后,这都要跪,也太生分了。”
他可以亲切,我不能不恭谨。我起身后照旧微躬着,双手抱握不放:“王上骤至臣府是为何?如此仓促,臣都来不及命人接待。”
元无瑾很开心的模样,眸色潋滟,像调着情:“寡人亲自带人来帮阿珉搬东西到宫里去。寡人方才只是让人看着拿,阿珉平日都用什么,自己提,寡人都让搬走,在宫里绝不会缺你的。”
我迟疑:“……搬进宫里?”
元无瑾拨了一拨腰间王剑的剑柄,笑眯眯地凝着我:“对呀。阿珉既要久留,寡人次次召你谈心若都让人来回地跑,岂不麻烦?干脆你就住进寡人寝殿,好叫寡人想你的时候,随时都能见你。”
我顿时背后麻凉,下意识想推拒,元无瑾微垂眼帘,手在王剑上捏紧:“寡人这点小小安排,阿珉都不愿?”
我道:“没有,臣没有不愿意,只是臣……”我扫向院中种满葵蕨的花台,卧房外两排金黄的麦子,“臣家中还种了许多菜,等着收割呢。”
元无瑾挑眉:“这有何难,我马上让人给你收干净,明日送进御膳房烹制,午膳就能吃上。寡人晓得你喜欢种,在代国你就天天种,这寡人会理解,在宫里会专门给你开一块小田。”
我道:“倒不是因为这个……”
他笑意更深:“那是因为什么?靖平君,莫非是嫌与寡人日日谈心很费口舌,或是嫌在宫中不好再接军报了?”
他提点到这个地步,我没有任何再行推拒的可能,只得低头:“臣不敢。臣愿意进宫,不理外事,从此时刻陪伴王上。”
这样回答,总算令吾王满意至极。他一手抚住我手背,往下压:“愿意便好。阿珉一直抬着手臂行揖,也不嫌累。”
我又瞥了眼卧房前的两排麦子,风一过,灿着金光。就这么一点,收割了,都不够做两张白面饼,我封君食邑千户的钱,早已不知够买多少张。
“臣本就是王上的影子,能伺候王上,是臣的荣幸,并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天色原本就晚,我骑马跟随王辇仪仗回到宫中,又是深夜了。下车时,吾王专门将我喊过去搀扶,之后一路回去,都没准我将他手松下来,一定要叫所有宫人皆把我又留宿宫中的事看清楚。
只是越往前走,我感觉似乎越不是寝殿方向,倒闻到一股潮湿黏腻的气息,搭着沁人心脾的幽香。闻起来心头有些泛烫。
我感觉走向不对,慢了些脚步。元无瑾搭住我手:“忘记跟阿珉说了,你不在时,寡人重修了一座空殿,改作汤泉宫。平日奏疏看久政务处理累了,寡人就来这里泡一泡,能舒服许多。”
他目光明奕:“阿珉在外打仗,必定比寡人累。所以这么舒服的汤泉,寡人必要邀阿珉共享。”
我垂头道:“谢王上好意。但臣昨晚才……且臣没控住力道,臣担心王上身体。”
“你也知道你没控住。”他声音微沉,“寡人说过,当年赵牧怎么伺候的寡人,你就要怎么伺候。才四个月在外,你就全忘了。寡人不得让你多多尝试、好生回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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