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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自然。你我定有再见之期。”
一行人继续前行,出城,很快,连踪影都不能再望见。
卫军将领又向我颇有礼节地一揖:“靖平君,为将您安生送至卫都,在下要得罪了,还望莫要见怪。”
我闭目说:“请便。”
于是有兵士来,撩起我两寸下裳,束上了用料颇重的脚镣。我看此锁有碗口粗,不由皱眉,卫军将领贴心解释:“靖平君勿忧,去卫都您坐最软和的马车,走不了两步路。”
我没应他,他又吩咐两名兵士来在我身上四处摸索东西,怕我带有什么暗器之类。我背后背的王剑过于显眼,他们想抽走,我径直道:“此剑乃殷王所赐王剑,命我自尽时用,但凡越国救我性命晚上半刻,此时剑身便已沾满我刎喉之血。我建议你们还是把它留给我,否则与卫国的任何洽??谈,我都不会接受。”
两名兵士面面相觑,吓得退开,好像我还没死,就已给这剑上附了层阴气。卫国将领赶紧赔笑:“是,是。此剑确实贵重,我等不配触碰的,靖平君尽管拿着,您拿着就是。”
卫国送我入他们王都的马车确实柔软,还宽阔,服侍的人说,羽垫都是拿白狐颈下最柔软的一撮毛铺就制成的。
入卫都后,片刻不曾停留,我又被拉进了宫城。
下车时,左右才给我解下脚镣。
面前殿宇中为我大摆宴席,歌姬舞女立在两侧,场面极尽奢华。主位上捻一抹小胡子、头戴九旒王冠,眯着眼看我的,想必就是卫王。
我知道车驾入宫乃是极高尊荣,是卫王礼贤下士的表现。不过,我并无兴趣领受。
前行两步,宫中禁卫将我拦住,请我解剑。毕竟再礼贤下士,卫王也不可能给我剑履上殿的特权。这是个表明态度的好当口,我便与他们僵住,不交。
那边卫王看不下去了,派了个内侍来劝:“靖平君,您的剑,我王禁卫一定好好拿着,待您出来,定能要回,您无须担忧。”
我抬臂抱住殷王剑,扯起一边笑:“卫王这般方法请在下入卫,却不敢由在下持剑走到他面前。在下实不敢相信卫王求贤若渴的诚意。还请传信,我一心只图入越,望卫王放行。”
内侍抹着额汗回去了。片刻后,他过来,恭恭敬敬道:“王上说,既然将军无意参宴,您的上卿府邸已布置完备,奴婢这就带您去休息。这府邸是王上为您专门设的,规模形同君侯,即便您要走,还请您看在王上心意的面上,小住数月再走吧。”
小住数月。
大约数月之间,会想方设法撬动我做卫臣,如若始终不从,便杀。这种事连无瑾都会做,何况与我素无交情的卫王。
我入越,是为求护一方百姓,聊作赎罪;然怀璧其罪,还是被卷回这列国征伐的漩涡了。
就这样,我住进了卫国的上卿府。
这府邸果然极大,我以前的将军府不过几处院落,而这上卿府却是亭台楼阁样样齐全,水榭花苑,都可与殷王宫相较。侍候的人也极多,一百五十多名下人,举止行为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不晓得里面有多少是监视我的细作。
我没歇两日,卫廷就开始了。
连续三日,卫国丞相天天前来拜访,与我在亭中闲扯。
他帮我细数殷王种种不是,杖刑、逼战等等,卫国都有所了解,连我在殷国的靖平君府邸,都不如这上卿府一半大。我如此将才,却遭种种怠慢,我在殷国真是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
最后他干笑道:“靖平君,我王虽然……急躁了些,但事急从权,卫国无人可用,太需要人才了,他实在是怕留不住靖平君你,还望你稍作谅解。将来你若肯为我卫国之臣,我王必会多多补偿、多多补偿。”
我往池塘撒了一把鱼饵,以前我从没心思养这种金色的大尾巴锦鲤,比较稀奇。
“丞相这话,在下不太明白。卫有安陵君,门客数千,名扬四方,正在前线率领合纵,与殷国河东对峙。他如此一心报国,卫国如何会无人可用?”
卫相悠悠然叹息,摇首:“安陵君的人,未必是我王的人。正如靖平君所知,安陵君名扬四方,可谁又听闻过我王之名呢?”又向我干笑,“所以,靖平君晓得了吧?你若愿意,我王必会重用于你的。”
我有点无言。卫国还有这样一滩烂事,卫王,居然不顾卫国大局,把我作为他排挤安陵君、稳固王权的希望。只怕如此一来,其人更不可能放过我了。
卫相观察着我,约是觉得我面色略有不悦,赶忙摇手:“也罢,先不提这个,也不提我王。殷王的消息——不知靖平君,可有兴趣听听?”
我继续凭栏看鱼,微微定神:“你讲。”
卫相顿了一顿,道:“听说,他疯了。”
我立时扫向他。
见我反应,卫相笑起,笑意却不达眼底,似在观察:“我国留殷的使臣传回消息,殷王去了一趟靖平君你的府邸抄家,也不知抄出什么,当场就疯了,又是哭又是笑,还要抢剑自尽呢。”
“这本该是密辛,但殷王疯得太厉害,一路看见的人不少。至今,殷王都留锁于宫中,再没有任何新的消息。先前他已立幼弟为太子,这才尚且有人监国,不至乱套。”
我一字字听入耳,后脊隐约浸凉,有些疼。我捏住了石栏。
幸而这骤然而至的疼痛只在表面,未像冬日里那般深入骨髓,还诱出咳血。
我动容不大,卫相仍是发觉:“靖平君,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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