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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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第1页)

景元微怔,像是被这个问题击中了什么。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目光微微垂落,望着远处云海翻涌。

片刻后,他低声道:“或许是位登界游方,放乎四海,逍遥物外的巡海游侠。”

他笑了笑,带着点自嘲,“但命运没有给我那个机会。”

沉弥心中泛起酸涩,只是静静坐在他身旁,与他一同望向天边,云层深处,仿佛藏着他们都无法触及的理想人生。

片刻后,沉弥深吸一口气,对景元说道:“但是景元,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卸下将军的担子,等到那一天,我们再一起随心所欲地活一次,像真正的自由人那样,成为巡海游侠吧。”

她的话仿佛一股春风,穿过沉沉的云海,吹进景元沉重的心里。

沉弥看见景元的眼睛绽放出烟花般绚丽的光芒,那是一种被某个遥远希望点燃的一簇微光,眼眶也因此而亮滢滢的,像含着满银河的星光。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看向沉弥,那眼神里藏着难以言说的情感,深重又温柔。

“好,一言为定。”

夜深了,沉弥已经与景元道别,她静静躺在床上,身下床垫柔软,被褥馨香,但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银白一片,却无法平息她胸中翻涌的情绪。想你所想,感你所感,忧你所受,沉弥也算是体会到了什么是屋乌之爱。

在床上翻来覆去。

不知过了多久,沉弥终于沉入了梦境。

梦里雾气弥漫,天地像是被一层灰色的帷幔笼罩。沉弥仿佛站在一片被神袛遗弃的废墟上,四周焦黑的土地如同烧尽一切意志的荒原,断裂的楼阁仿佛沉默的碑铭,记录着一场无法言说的覆灭。

天穹压得极低,乌云沉重得几乎要垂落到地面,雷声断断续续地响着,挥斥方遒的声音消失殆尽,只剩下命运在无声冷笑。

战鼓空叩,一下又一下,不知是从哪个方向传来,却刻意敲在人心最薄弱的地方。隐约中,有兵刃断裂的脆响,有哀嚎从遥远的传来,虚实之间,真假难辨。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此,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奔跑,只是有一种莫名的执念驱使着她向前,仿佛某个早已注定要失去的人,还在等她一眼回望。

直到那道身影从迷雾中显现——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视线尽头——是景元,白发凌乱,甲胄披风破碎如同落地的残叶,石火梦身半截没入地中,他的膝盖跪在碎石与血迹之中,头颅微垂,背影沉默如山,他没有挣扎,也没有言语,只是以一种近乎认命般的姿态,静静承受着既定的结局。

他的周围没有云骑军,没有嘶吼的敌人,只有灰暗的天光和漫无边际的孤独。那一刻,他像是一艘搁浅在时光尽头的古船,锈迹斑斑,仍撑着罗浮最后的尊严。

沉弥想要奔过去,却发现脚步沉重如铅,任凭她怎样努力,始终无法靠近。她只能在原地,看着他缓缓抬起头,用几乎要被风吹散的眼神望向她。那一眼深不见底,既温柔,又像在告别。

她张口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画面一转,白茫茫的一片,仿佛梦境也被抽去了色彩,记忆中罗浮的景象像墨水泼在宣纸上那样斑驳。嘈杂的雨声、细碎的奔跑声,如断开的旋律重新响起,顷刻间便将沉弥拉回到午后,那个天昏地暗、暴雨倾盆的瞬间。

她站在熟悉的大街上,地面被雨水淹没,屋檐滴水不休。她记得这条街,记得那个转角,记得丹恒拍她肩膀沾着假胡子滑稽的模样。

屋檐,暴雨,重逢,一样的词语堆叠在心口,像一首诗,也像一场无法续写的旧梦,可这一回沉弥却感觉自己好像误入别人的记忆。

她亦步亦趋,沿着脑海中早已刻印下来的路线走去。每一步都带着交谈的回声,每一个转角犹如刚滴落的墨水般清晰,仿佛命运刻意安排她再次走这一遭。

丹恒站在屋檐下,却不是见她的那副装扮。他的面前赫然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她背对沉弥,语调温柔,与丹恒交谈什么。

沉弥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努力想看清楚那女子的面容,变换了好多角度,可那张脸始终模糊不清,仿佛是梦境有意遮蔽,不让她窥探

分毫。

沉弥往前走着,每迈出一步,脚步声就在水面激起轻响。每前行一步,那个女人的身影就像烟雾一样虚化、消散,又转瞬幻化成另一个人影,一个又一个女子,从沉弥眼前掠过,全都在不同的丹恒面前,一一浮现,一一消散。

唯有一句话纵使幻影千变万化,任然不变,于丹恒的唇间反复诉说着:

“幸有意中人,堪寻访。”

沉弥呆滞在原地,只觉得眼前的景象荒谬得很,她想张口,可喉咙发紧。那些女子的身影开始一个个交叠、重叠,仿佛无数个平行时空在这一刻同时汇聚,她们的嘴唇一齐张开,没有表情,没有情绪,却在下一刻,以暴雨般的声音倾泻而下。

千百句承诺,如骤雨落地,一瞬间淹没了沉弥的耳朵。

沉弥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耳朵,那些女声尖锐的就像针扎进耳膜里。

沉弥抬头看去。

丹恒却站在原地,犹如被岁月囚禁在这般,流着泪望向她,继续重复——

“幸有意中人,堪寻访。”

然后——一切倏然塌陷,光影碎裂。

沉弥猛地从梦中惊醒,额头冷汗淋漓,胸口剧烈起伏。

窗外是静谧的夜,四周是熟悉的陈列,景元不在,也无雷声,只剩她一个人,耳边仍残留着梦里那片诡诞的声音与景象,像命运深处某个未完的预言,在低声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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