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宝风云录(俞杍兮)_第1章风沙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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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风沙埋骨（第2页）

“万事……小心。”他吐出几个字，声音轻若游丝。

赵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担忧，有决绝，更有一种沉甸甸的托付感。他不再多言，转向雷奔和苏芷，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出鞘之刃：“雷帮主，立刻挑选人手，分头准备。马场兄弟随时待命，盯梢周府的人选，今夜务必到位，熟悉环境。苏堂主，‘惊蛰散’与引兽香粉，需多少份量？何时能备妥？如何安全送达野狼峪指定位置？”

三人压低声音，围绕着地图上那处如同巨兽獠牙的“野狼峪”和代表副将府邸的标记，开始了更加细致、也更为凶险的部署。油灯的火苗依旧不安地跳动着，窗外的风声，似乎更紧了，带着呜咽，卷过潼川关冰冷沉默的城墙，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潼川关的夜，黑得早，也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周振的副将府邸，位于关城相对僻静的西南角，此刻更是早早熄了灯火，陷入一片死寂，唯有府邸大门前悬挂的两盏气死风灯，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门前几尺之地，更衬得四周的黑暗深不见底。

府内后花园，假山嶙峋的阴影深处，赵泓如同山岩的一部分，纹丝不动地潜伏着。他身上覆盖着与假山同色的粗麻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鹰隼般锐利冰冷的光芒，紧紧盯着下方庭院里唯一亮着灯的书房窗户。窗纸上，映着周振来回踱步、显得异常焦躁的侧影。

府邸之外，几条街巷的阴影里，如同鬼魅般散落着几个身影。一个缩在墙根，裹着破旧夹袄，抱着梆子，仿佛冻僵的更夫；一个挑着半空瘪瘪的货担，蹲在街角避风处，像是收摊晚了的卖货郎；还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蜷缩在背风的屋檐下，似乎已沉沉睡去。他们，正是雷奔挑选出来的铁马帮精锐，是关城里打滚多年的老江湖，此刻将所有的警觉都提升到了极致，耳朵捕捉着夜风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眼睛在黑暗中逡巡着每一个可疑的角落。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慢流逝，每一刻都如同钝刀子割肉。三更的梆子声遥遥传来，带着金属的冰冷质感，敲碎了夜的沉寂，也敲在潜伏者绷紧的心弦上。

就在梆子声余音将散未散之际！

“嗖——！”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完全掩盖的破空锐响，骤然撕裂了后花园的宁静！一道黑影，如同贴着地面滑行的毒蛇，从靠近后墙的一丛茂密冬青树影中暴射而出，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目标直指书房那扇透出灯光的窗户！

假山阴影中，赵泓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来了！

“嗤啦！”几乎在破空声响起的同一刹那，书房窗棂纸被一道寒光精准无比地洞穿！那寒光去势不减，直射窗内伏案的人影！然而，就在寒光即将贯入“人影”头颅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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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一声闷响，那伏案的人影竟应声而倒，动作僵硬，赫然只是一个穿着周振衣服、塞满了稻草的假人！射入窗内的，是一支三棱透甲、闪着幽蓝淬毒光泽的短小弩箭！

“不好！有诈！”一个嘶哑惊惶的声音从冬青树丛中低吼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

“动手！”赵泓一声厉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打破了死寂！他猛地掀开身上的伪装，手中早已扣紧的几枚乌沉沉的铁蒺藜如同毒蜂出巢，带着尖锐的破风声，狠狠射向黑影窜出的冬青树丛！

“哗啦！”几乎同时，后花园角落那处看似废弃、堆满杂物的仆役通道木门被猛地撞开！两个扮作家丁的铁马帮好手如同猛虎下山，手持厚背砍刀，怒吼着扑杀出来，刀光雪亮，瞬间封死了黑影试图退向院墙的路径！

“抓刺客！”前院方向也传来周振本人洪钟般的怒吼和府内护卫拔刀的铿锵声！整个沉寂的府邸瞬间被点燃，火把的光亮从各处涌出，脚步声、呼喝声、兵刃撞击声轰然炸响！

那从冬青丛中窜出的黑影一击失手，又见埋伏四起，反应快得惊人！他身体在扑出的半空中竟硬生生一个极其诡异的拧转，如同无骨的软蛇，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赵泓射出的两枚铁蒺藜，第三枚擦着他的肩头飞过，带起一溜血珠！他双脚刚沾地，立刻借力猛地一蹬，身体贴着地面向侧方翻滚，间不容地躲开了两名铁马帮好手兜头劈下的刀锋！

“点子扎手！”一名铁马帮汉子虎口被震得麻，厉声示警。

黑影翻滚起身，手中已多了一把细长弯曲、如同毒蛇獠牙的怪异短刃。他毫不停留，不进反退，竟合身扑向那名离他稍近的铁马帮汉子！度之快，只在夜色中留下一道扭曲的残影！短刃带着刺耳的尖啸，直刺对方咽喉！完全是同归于尽的亡命打法！

那铁马帮汉子也是悍勇，怒吼一声，不闪不避，厚背砍刀抡圆了猛劈对方腰腹！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就在这电光火石、生死立判的瞬间！

“叮！”

一声清脆到刺耳的金铁交鸣！一点火星在黑暗中迸溅！

赵泓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两人之间！他手中的佩刀不知何时已然出鞘，刀身窄长，刃口在火把光芒映照下流转着一泓幽冷的秋水。这一刀精准无比地格开了黑影刺向铁马帮汉子咽喉的毒蛇短刃！刀身传来的巨力让黑影手臂剧震，攻势瞬间瓦解！

“退！”赵泓低喝一声，手腕一抖，刀光如匹练，顺势反撩，直削黑影持刃的手腕！刀锋未至，那股森寒刺骨的杀气已让黑影汗毛倒竖！

黑影惊骇欲绝，他从未见过如此快、如此狠、如此精准的刀！他怪叫一声，不得不放弃攻击，身体再次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急仰，同时左手猛地一扬——

“噗！”一大蓬灰白色的粉末骤然在赵泓面前炸开！粉末带着一股刺鼻的辛辣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石灰粉！闭眼！”另一名铁马帮汉子急吼。

赵泓在对方扬手的瞬间已然闭气，同时屏息闭眼，身体不退反进！他根本不去管那弥漫的粉尘，完全凭借刚才锁定的位置和凡的感知，手中长刀划出一道凌厉的半弧，带着斩断一切阻碍的决绝，狠狠劈入粉尘之中！

“啊——！”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撕裂夜空！

刀锋入肉的沉闷声响令人牙酸。弥漫的粉尘中，一条握着怪异短刃的手臂伴随着大蓬鲜血飞上半空！

断臂的黑影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踉跄后退，鲜血从断臂处狂喷而出！他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疯狂，仅存的左手猛地从腰间扯下一物，用尽全力砸向地面！

“轰！”一声闷响，并非爆炸，而是瞬间腾起一股浓烈无比、色彩妖异的红烟！那红烟翻滚着迅扩散，带着一股甜腻得令人作呕的异香，瞬间遮蔽了方圆数丈的空间！

“毒烟！退开！”赵泓厉喝，同时屏住呼吸，刀势不停，追着红烟中模糊的人影斩去！

然而那红烟扩散极快，且异常浓稠，视线被彻底阻断。两名铁马帮好手被那甜腻的异香一冲，顿时感到头晕目眩，脚下软，不得不踉跄后退。

赵泓一刀斩入红烟，却只斩到一片虚无。浓烟翻滚，血腥味混杂着甜腻的毒气，那断臂刺客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只留下地上一条断臂和一滩迅蔓延的、暗红色的粘稠血迹，在火把光芒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追！他跑不远！封锁所有出口！”周振的怒吼声从烟雾外传来，伴随着护卫们急促的脚步声。

赵泓提着滴血的长刀，站在翻滚的红烟边缘，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盯着地上那条断臂和那柄造型诡异的毒蛇短刃——刃身靠近护手处，赫然刻着一个微小的、狰狞的黑色狼头图案！

“黑沙会！”赵泓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如同冰碴摩擦。他蹲下身，小心地用刀尖挑起那柄短刃，目光锐利地扫过狼头图案的细节。虽然跑了人，但这铁证，足以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影阁的爪牙，终于留下了一个无法抵赖的印记！

“‘黑沙会’！”雷奔提到这个名字时，虬髯贲张，语气充满鄙夷，“一群披着人皮的豺狼！认钱不认祖宗！走私禁品、绑票勒索、收钱杀人……最近这帮杂碎异常活跃，手下频频出入城东‘醉仙楼’，跟军需处那几个油头滑脑的官儿打得火热！”

“黑沙会……”臻多宝用炭笔在地图上的“醉仙楼”位置重重画叉，“影阁在潼川关明面上的打手。目标，绝不仅仅是走私敛财。周副将提到的军械异常损耗，影阁勾结蒙古，最缺的就是精良的军械和……”他的炭笔猛地戳在地图中央代表潼川关帅府的位置，“……整个西北防线的布防图！”

“他们的图谋，是要在这雄关的心脏上，插进一把致命的匕。”赵泓的声音冰冷如铁，“破坏下一次关键性的军械补给；或者……刺杀主将，制造混乱，为蒙古铁骑叩关创造时机！”他的手指落在地图上一处标注“野狼峪”的险峻峡谷，“三日后，从河西道转运来的一批重弩、火器配件和精钢箭矢将抵达野狼峪。入关前最后一段险路，是他们动手的绝佳地点！”他的手指又移动到代表周振副将府邸的位置，“而周副将，因多次直言上谏，已成眼中钉。密报，黑沙会已接了‘脏活’，近日内会对周副将下手！”

暗流汹涌，致命的獠牙，悄然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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