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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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腐骨沼泽（第1页）

洞内死寂。周总旗简陋的坟茔前，只有两枚信物在微弱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一枚染血铜牌，一枚润泽玉佩，沉甸甸地压在潮湿的地面上，也压在两个少年的心头。风从洞口灌入，带着落魂涧特有的腐朽气息，也带着抉择的重量。

小木子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一小堆碎石垒起的坟茔。洞壁上残留的、与血狼帮众厮杀溅上的、尚未干涸的血迹，刺目地昭示着现实的残酷。回镇妖司，意味着暂时托庇于冯慎，但路途遥远，追兵环伺，司内暗流不明，赵乾已死，周总旗也已牺牲，他们的遗志——关于“大祭未完”的警告，是否能及时带回，带回后，又能如何？往听雨楼，前路是腐骨沼泽那样的绝地，听雨楼主态度晦暗不明，是援手还是陷阱，也未可知。

王珂跪在地上，身体因虚弱和悲痛而微微颤抖。他看看那代表“忠义”与“职责”的巡夜总旗铜牌，又看看那代表“未知”与“可能”的青玉佩，再望向周总旗简陋的坟茔，最后，目光落在了小木子那双血肉模糊、却已不再颤抖的手上。这双手，曾颤抖地从王迟手中接过巡妖令，曾在地火蜥龙面前徒劳抵挡，此刻，却已握住了抉择的权柄。

他猛地抹了一把脸，擦掉眼泪，眼神中属于少年的茫然与痛苦迅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近乎凶狠的决绝，那是经历了血与火、生与死、背叛与牺牲后，被迫淬炼出的、属于战士的果决。

“木子……”王珂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他挣扎着，用未受伤的右臂，抓起了那枚青玉佩，紧紧攥在手心，玉佩的冰冷触感让他精神一凛，“回镇妖司，我们能干什么？报告周叔、赵大哥的死讯？等着上头慢慢查？等着‘影蚀’把他们想做的事做完？我爹信冯大人，我信我爹，但也信不过镇妖司里那些藏在暗处的狗杂种！周叔死前说了，‘大祭未完’，‘影蚀’所图甚大！赵大哥也……”他哽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语气却更加狠厉，“他们也绝不会白死！等我们按部就班回去，黄花菜都凉了！”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小木子：“听雨楼……他们也在查‘影蚀’，也在找‘钥匙’！他们知道得多！他们更直接！而且……”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一种执拗的信念，“赵大哥临死前，是不是也想让我们把消息、把东西，送到该送的地方去？听雨楼，或许就是他想的‘该去的地方’！就算他们不干净，至少比我们瞎撞强！周叔、赵大哥用命换来的路，不是让我们回去等死的！是让我们去拼一线生机的！去听雨楼！”

小木子静静听着，金色的眼眸中映着王珂决绝的脸。他伸出手，没有拿那枚青玉佩，而是缓缓地，将那枚染血的巡夜总旗铜牌，拾了起来。冰凉的金属，还残留着周总旗最后的气味，以及浓重的、化不开的血腥气。他紧紧握住，指节因用力而白，仿佛要将这铜牌嵌入骨肉之中。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却重若千钧。他将铜牌小心地贴身收好，与那枚冰冷的巡妖令放在一起。然后，他站起身，扶起依旧虚弱的王珂，从地上拾起一把从血狼帮众尸体上捡来的、还算锋利的短刀，塞到王珂手里，自己则拿起了另一把。

“腐骨沼泽，比这里更险。你的伤还没好，走不快，会拖慢脚步，也可能撑不到那里就死。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选东边。”小木子看着王珂，声音平静无波，陈述事实。

“放屁！”王珂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老子这条命是周叔、赵大哥用命换的，是跟你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要死，也得死在去给他们讨债的路上！拖累你？老子就算爬，也要爬到听雨楼！”

小木子不再多言，转身走到洞口，望向那西方——传说中连妖物都避之不及的绝地，腐骨沼泽的方向。浓雾依旧弥漫，但契约印记传来的模糊牵引，与那青玉佩之间隐隐存在的、玄之又玄的联系，都指向那里。他闭上眼睛，再次凝聚心神，手背的印记微微热，与玉佩的感应更加清晰。玉佩似乎不仅仅是一件信物，更像是一个路标，或者说，一个“邀请”，指向着某个与这片绝地有着隐秘关联的所在。

“抓紧时间处理痕迹，我们立刻出。”他睁开眼睛，金色的瞳孔在昏暗中显得格外锐利，“腐骨沼泽凶险异常，我们必须赶在‘影蚀’或者血狼帮反应过来、封锁外围、或者有更大搜索队进入之前，趁夜潜入。一旦进去，生死由命。”

两人不再多说，迅行动起来。小木子用短刀刮掉洞内明显的脚印和血迹，将尸体拖到角落用碎石草草掩埋。王珂则强撑着，将洞内残存的、能带走的干粮、水囊、以及从尸体上搜刮到的几枚信号烟火、一小包伤药和火折子仔细收好。这些微薄的物资，将是他们在绝地中唯一的倚仗。

小木子最后看了一眼周总旗的坟茔，深深一躬。然后，他取出那枚“匿踪符令”，再次注入一丝微弱的契约之力。令牌上那个代表“静默”与“隐匿”的符文亮起微光，一层比之前更加凝实、范围也更大的无形涟漪扩散开来，将两人以及周围一小片区域笼罩。他们的气息、体温、乃至行走的声音，都被最大程度地削弱、掩盖。

“走！”

小木子低喝一声，搀扶着王珂，一头扎进了洞口外那翻涌不休、仿佛永远也散不开、更加浓重、更加死寂的灰白色浓雾之中，朝着西方，朝着那片被称为“腐骨沼泽”、连落魂涧本地妖物都闻之色变的绝地，义无反顾地走去。

他们的身影很快被浓雾吞噬，只留下身后那座简陋、无名的坟茔，在呜咽的风中，静静诉说着一段无人知晓的诀别与决绝。前路，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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