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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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样的灰（第1页）

要怎样的灰

小泽的月事4天就结束了，三千依靠自身对事实和数字的敏感丶不必仔细回忆就能算出，她的第二次月事距离上一次只有22天。

那天早上，不算明媚的阳光透过木雕的缝隙，照射在小泽依然留了眼屎的嫩红色眼角里，也照射在她睡裤屁股部位染的红色丶被单上一摊锈红血迹上。

这位头发蓬乱的农妇不再粗憨地吐舌头耸肩，也不像上次那样红着脸害羞，而是紧张到声音发抖：“又丶又弄脏了……当家的，我真不是故意知错不改，我丶怎麽之前连续四个月都不来，这次不足一个月就……”

三千闻言冷静地说：“你已不是初做姑娘了，这种早来的月事没有过吗？下次计算日子快到了，就提前在床上铺个薄毯。”

鉴于小泽昨夜睡觉时，依旧如常紧靠外侧，平时也不就床事这些琐碎向阿娘“告状”，老实得很。于是三千话里没有责怪的意思，倒夹入了关心：“这几天身上难受的话，家事我也会帮着做的。”

“不丶千万别！我不难受，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您的手……这麽漂亮，是文化人翻书写字的手，安心在书房办公就好，千万别弄伤了。我这样的粗人做惯了家务，再者丶小活儿而已，不用劳烦您的。”

她料理家中杂务非常勤快，甚至可以说这家的活计，于她而言实在很轻松。

例如喂猪丶挑水这些，都不让自己和阿娘操心，尤其要承认她做的菜肴和煮的粥饭，实在很鲜美。

除了那身上和手上因此无可奈何地带着尘垢丶猪圈味或油烟味，其馀的竟无可指摘。

“好吧。那家里就拜托你。”话到此，三千觉得，再推辞似乎是种不礼貌了。

“嗯。”果然见她咬着下唇丶笑吟吟地答应。

小泽应答时，那鬓角的深灰头发上，点缀了一块同样留在她眼底的阳光。几根毛茸茸炸出来的头发变作了金线丶描摹出更加明亮的轮廓。

三千由此有一种错觉，似乎阳光和月光都格外偏爱她，总是追着她照耀，错误地将她当成了女主角。

这农妇自然毫无察觉，只顾着含羞而笑。

三千如常浅浅呼吸着丶缓慢起身，将自己白金的长发束了个马尾。她挺身坐直，端着当家人的架子稳声说：“以後身上有什麽不寻常的事情，要早早去看医生抓药。钱的话，书房左边抽屉丶墙上外褂口袋的钱夹里应该都有，自己拿就行，不必问我。”

“是，我知道了！”小泽声音十分开朗。受到关心和信任，她一下子仰起白脸笑得恣意灿烂，三千不常仔细看她的脸，如今这麽一瞧，只觉得和新婚夜比起来，她的脸盘子明显地瘦了，也很白净丶不再上火生疮了。

配着弯弯笑眼丶小鼻头和小红嘴巴，也可称有种小家碧玉的清新动人。瘦了，应当是婚後终于劳动起来的原因吧。

“当家的放心丶不可能是什麽病，不用看医生的。毕竟我一点都不痛的呀！定是这段时间吃的营养太好了，血多如壮牛！多得溢出来了吧，嘿嘿，说起来都是阿娘和当家的对我太好了……”

“我只是这麽一说。”三千习惯了她用词的粗俗，也不讨厌她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明朗性格。这样拧眉将话题收敛，只是因为一丝恐惧掠过心头，唯恐自己哪一句话施舍出过多的好意。

三千擡起长腿，越过她的小身子和一滩血污下了床，也不披外衣丶就疾步走入于卧房相连的小书房——她刚刚说到钱夹，忽而以自己应具备的道德感为契机，想起，钱夹里面有不可见人的东西：荼燃和自己的合照。

若是小泽拿钱时看到了丶总是不好。

与荼燃相遇的那日，是深秋时节，三千刚从丰京近郊搬去学校的小宿舍住。

在一楼房间内整理抽屉内书册时，忽感到桌面平铺的方格形阳光上罩了鹅蛋形的阴影，自己鼻尖萦绕起芬芳的洗发香波味道。擡头一看，是个白衣翩跹丶灰发落肩丶灰眸浅淡的美人，她端着台黑色外壳丶黑色镜头的胶片相机，头快伸进窗框来了。

美人笑望自己，口中呼出淡淡咖啡的苦香，说：“这位——云老师……哎呀，您瞧我丶光顾着拍照迷路了，本想问您美术学院3号楼怎麽走的……但这麽一看，想先说一句丶您真叫我感到眼熟啊。”

她虽如画报女郎般丰韵动人，但女子寻常的娇媚之色皆无丶生得娴雅大方。颊上唇上不留多馀的胭脂，自有血色铺起恰到好处的温红，本不带饱和度的灰发灰眸，此刻尽情丶自信地吸收深秋树冠和阳光的一片金黄……所谓绝色以天成，莫过如是。

“云？我记得我不认识您……”

三千看惯了镜中自己这疏朗清冷的美人，心跳没有因对方惊人的美貌而加速一点，却因一句“眼熟”而波荡起片刻悸动了。话虽如此，三千还是因此刻美人脸庞越界的位置而不悦。

她露出惯常面对陌生人的假笑丶眯起水一般的蓝眼睛——据阿娘说，她的母亲也习惯在不高兴时这样笑，或许是家族遗传。

女子落了眼光向这边桌面，朱唇可爱地努了努，三千才发觉，桌上自己的教学记录簿上署了名，云三千。

“啊。”三千失笑，终于让两手放松地相握，“这位……敢问尊姓大名呢。”

“钟荼燃。时间的钟丶花开荼靡的荼丶火焰的燃。”美人唇啓唇落，一字一句，用国文老师温柔的口吻，煞有介事地丶为面前这年轻的教授介绍丰土国的三颗表意文字。

“人如其名，钟小姐丶幸会。”三千的假笑变为双目含情的真笑——稍微掺入自制，以免吓到对方。说着，有些迫不及待地起身出门去为她引路。

第一印象里钟荼燃的性情，像是随波浪上浮下潜的海藻，一起一落，捉摸不定。或者说是她名字里燃烧的，形状不定的火焰也可以，三千喜欢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心血来潮，突兀地改变自己行事节奏的人，自己从不会主动，自然依赖丶也喜欢主动热情的人。

和荼燃肩并肩，于深秋那摇落枯叶的寒风中，走向仅仅一公里外的美院3号楼，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荼燃一会儿用双手扬起地上干黄的落叶撒欢，一会儿掏出包中炭笔丶比划面前的树干长度，一会儿笑问三千有没有擦鼻水的纸巾丶叹说丰京的风真猛烈啊，一会儿又要给三千在前引路的身姿留影。

这张银杏树下二人并排直立，露出大方微笑的彩色合照，就是初见那个午後拍下的——

後来三千才知道，那时一路眯眼逆着冷风走丶一路瞟见投射而来的路人眼光，都是因为身边荼燃姑娘“当代四大美人”的鼎鼎名号太过响亮，

大家猜测这位白发碧眼的“新美人”是谁，竟傲然冷艳到可与钟荼燃媲美。

不过初见之後，荼燃就再也没露出仿佛小孩子的天真一面，那是三千喜欢的部分，她吝啬似的收回了。

此後言语不矜不盈丶再没强行越界地叫三千心动过，据荼燃後来解释，初见那天中午，她坐在丰京闹市的一角享受市井的秋阳丶喝多了咖啡，才会显得“疯疯癫癫”罢了。

钟荼燃若即若离的举动，三千不太习惯得了，却很受挑拨。

除此之外丶还有一次，只还有一次……十分的心动……记得，是在教职工的大浴室内洗澡时。

三千在衣柜前擦身穿衣，无意瞥见荼燃用白色毛巾遮掩了前胸，只穿着浅色内裤。窈窕身姿从浴场入口鬼鬼祟祟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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